杨树岳
2015-9-11 10:40
由于搬家,我整理自己多年的藏品,透过纸背,一张非常熟悉的书法作品跳入眼帘。我小心地打开他,“醉摹爨宝子,醒游白马湖,半醒还半醉,狂写岁寒图”二十个字的大草作品呈现在眼前,结字奇绝、气息灵动。我逐字细品,往事历历在目。
这件作品的作者叫申玳,是庆阳师范的美术老师。
提起申老师,师范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刚跨进校门,就听到了申老师的绝技:用一支普通的毛笔,可以现场画出生动的花草虫鱼。
果真有这样的本事,我半信半疑,遗憾地是,我的美术老师不是他,我无缘见识他的绝技。
元旦到了,班级举办书画展览。为提高档次,我建议邀请所有的美术老师的作品参展。我毛遂自荐邀请申老师的作品。
我诚惶诚恐地叩响了申老师的门。“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大个子,背稍微有点驼,很“丑”的五十多岁的老人开了门。他的鼻梁很弯,鼻骨几乎与脸颊一样平,我感觉有点“恐怖”。
“快进来——天冷的!”他的喉咙发出苍老而雄浑的声音,声音透出几分关爱。
我小心地走进房间,墙壁上挂满了画和字,客厅中间支着一个大画案,画案的右下角堆放了一些毛笔和颜料,还有水瓶、碟子、砚台、印泥等物,乱七八糟的。画案的左边堆了一些宣纸,一张没有画完的画铺在中间。
我凝神移步,看了他墙壁上的一张张作品,觉得很生动,很好看。
“啥事——”申老师画完了那张画问我。
我赶紧说明来意,然后期待地望着申老师。
他略有沉思,铺开一张四尺宣纸,一边调墨一边说:“给你班写幅字吧。写什么呢?”他问我又像问自己。我哪知道写什么,胡乱吱唔了一句。
“就写于右任的这首诗吧,我很喜欢他,送给你们”。他说着就挥写起来,我看的眼花缭乱。他写完给我解释这首诗的意思,我不识草,但记住了这首诗,给同学们卖弄。其实我当时根本不知道于右任为何方神圣,更不知道爨宝子为何物。
只要完成任务就好。我激动地拿着申老师的作品给班里交差,大家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
后来才知道,申老师的作品并不好求。
申老师并非科班出身。他是上世纪六十年代陇东中学的美术特长生,美术、书法全靠自学,多年的教学经验练就了他过硬的示范本领。国画教学:不用教材,铺就一张宣纸,教什么画什么,画什么,像什么。一边画,一边讲解,构图章法,用墨用笔,敷色落款,娓娓道来,具有很强的感染力。应用美术教学:不打格子,不做草图,图案设计,美术字,提笔一挥而就。书法更绝,真草隶篆,信手写来,酣畅淋漓。作为美术老师,这样的功夫师范没有第二人,当时的庆阳地区也找不出第二人。
我依稀记得,申老师的应酬特多,经常有车停在申老师楼下,接申老师画画。从申老师身上,我看到了一名才华出众的美术老师的范儿。
当申老师这样的老师,真牛!!
申老师教的学生很出众,才华如同申老师。与申老师的学生相比,我很惭愧。
四年的师范生活很快结束了。两年后,我在西峰新华书店遇见了申老师,他叫出了我的名字,我很激动。我并非他的嫡传弟子,在他面前总觉得自卑,但申老师却对我很关心。问我的生活、工作情况。我买了几本与艺术有关的书拿给他看。申老师说:“买书不难,难在要好好地读,要消化吸收,不读书是当不了艺术家的”。
艺术家对我来说是个遥远的梦,但申老师的话使我倍感亲切,浑身是劲。
1999年,偶然的机会,我在庆阳群艺馆的“庆阳二十人书法展”展厅中遇见了申老师。他看了展出的作品,嘴里一个劲地念叨:“好!真好!!”他忽然问我,“有你的作品吗?”我羞红了脸,赶紧说:“我哪有这个本事?”“要好好看,好好学!”他关切地说。
我知道,庆阳的书法人很尊重申老师,许多大书法家都曾经是他的学生。比如这次参展作者之一——张改琴,已调任省文联工作。他知道我在练字,之所以这样问我是有意勉励还是无意识的随便问问,我想或许都有吧。
自从那次与申老师见面后,我感觉动力无穷,我想下一次见到申老师一定要给他一个惊喜。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我与申老师没有再见面。
2010年的夏天,突然听到一个悲痛的消息,申老师身患绝症,在市人民医院长期住院。我放下工作,来到申老师的病房,他静静地躺在床上休息。过了一会儿,他醒了,竟然还认识我,与我谈起了书法。他说:“你现在进步很大,小有成就,一定要坚持下去。要立足传统,着眼当代,凸显风格。”
他一直在关注着我,一直在关注着中国书法。他对我说的最后十二个字是第八届全国书法展的主题。七年过去了,他记得这样清楚。或许,这就是他的艺术追求。
申老师走了,带着桃李的芬芳走了。
申老师的躯体走了,可他的精神和灵魂依然与我们相伴,依然在陇原大地熠熠生辉。
2014年1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