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花魁蓟
后期/Unao
冬寒,在落了灰的角落里沉默地嚣张了片刻,尔后便随风洒遍了长街。长街之外,北飘白雪,南落银杏,纷纷扬扬,别无二致。落叶之外,风霜雨雾也在蜀地接踵而至。
此时苦雨倾盆,彼时茫雾又随风夜来。他处哪来如此沆砀的雾?竟致朦胧了形骸。雾越是浓,立于岁末的人就越发盼着一缕乡音乘书信而来,万望它如期而至,穿过这万顷茫然,免他在寒夜里茕茕孑立。
下有连丝藕,九孔同皎洁。
剖与故人知,孔孔住明月。
半月前又逢着那抹霜色的月,她刚舞过仲秋,此时却又伴了冬寒而来。她以黑夜为幕,身随冷光,镯上漾起浩瀚星辰,步履婉转,像幕光尚息就已粉墨登场的名伶。
那时,故人照片里的故都之月纷至沓来,人人都抱憾未能归乡亲身与它逢见,却也应了那句“月是故乡明”。此时穹上孤月遐阔,穷极七十六万八千八百里,每一里的皎洁都如冷酒入喉。总有望月的亲眷,盼切离人;总有观月的游子,数尽归期。
这真是一岁将枯的季分,见不得生机繁荣。情结被冷雨冻得胶着,自是回首这年的幸与不幸,聊以解烦,一年的风物甘苦也就落得几句谈资。可想到回家,那苦的一半就冻在了嘴里,那真是要向亲人藏掖起来的一半。
诗人将“逃跑”写作“遁逸”,就似是脱去了狼狈,袖间一派翩然而去的从容。游子也就将“苦痛”抹平了,做了个万事安好的归人。即便今日,各人时有时无的踌躇满志定要在寒冷中铸成一座冰山,在激流无情的痛击下,碎成一千片的残镜,每一块映出的都是佹形僪状的面貌。
可那面貌是一个也不能露给家人看的。回馈给他们的,理应是久别相逢的感动,和现世安稳的欢颜。
那还不能成行的归途成了心尖的挂念。
心头有挂念的人,越是到深冬,便是越发挂念。
别说心头景调有些悲情,冬日的世界本就是一部冷调的慢节奏电影。每一帧画面都是萧瑟,每一个镜头都有寂寥。
那些布景中聚焦的人像,裹在臃肿的加大号外套里,带着耳机,手揣在兜里行色匆匆的他,略略发抖,红着鼻子呵着白气,眸里像是结了霜。
四个短句,是用来描摹他的:
他冷
他茫然
他走在风里
他心里有所挂念
寒冬中苦熬不止他一人,还有那么多人的脸庞被北风攫干了润色,那么多人在冷雨中瑟瑟发抖,那么多人冰凉的手悬在袖间无以倚靠。于是他们渴望片刻晴日,渴望半盏热茶,渴望满个的拥抱。
于是他们翻遍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掏空心思地要找到御寒之物。
在密密匝匝的琐碎生活中寻找,找的终究是一个可避风挡雪的巢。
一种带着通红的鼻尖,搓着冻僵的手敲开那久违的门时,才能拥有的心安。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