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
自从正月初二雨红唱戏回家后,她常想起曦那说变就变的脸。她咋都
猜不透,越猜越烦,烦得她吃不香睡不安。然而,那曦的影子始终出现在
眼前,赶不走,忘不掉。她觉得他是个伪君子,她恨自己咋忘不了他。她
又想,像他那样,人有人样,文有文采,武有行当,艺有专长。自己跟父
亲勤学苦练,一般人难比,一般人难配,能般配者唯曦莫属,不能轻易放弃。
从此她每次逢集就一个人去吉祥师父的药店,躲在人堆中偷看曦。看
他的一举一动。
就这样,三年如一日。三年来,她从一米三的个儿已长到一米六了。
她越长大,就越想他。
到了第三年秋天,在吉祥师父的药店再也看不到他了。她就满街道地
找呀找,终于在一个叫作“如意堂”的药铺里见到了他。
她想,他自立门户是师父不要他了吗?还是他想发财离开师父?本想
去问吉祥师父,一则,怕英山来缠她;二则,想起了曦那张冷脸。
原来吉祥师父也不想叫曦走,曦还想跟师父学。只是,有一天不幸降
临了。
曦的母亲在八月十五的晚上,用一个搪瓷碗盛满了麦子,在碗中间插
五炷点着的香,有那刚从狼牙刺般的硬栗壳中退出来的鲜嫩的栗子,还有
那暗红色的山枣,更有那淡红色的柿子,再有那自己用药子油打下的月饼,
都堆放在院子里的杌子上。她面向东山上刚升起的月亮,跪在地上三叩六
拜后,然后默默地祈祷:月亮爷呀,月亮爷!保佑我合家欢乐,身体健康。
吉祥如意,心想事成,人财两旺。
可是天上飘来一朵阴云,顿时遮住了月亮,渐渐地遮住了天上的星星。
他妈感到一阵寒冷,刚进了门,噩耗传来。说是村里贩棉花的人说,
她的丈夫进合一伙,在东莽岭遇到国民党的兵,抢了他们的棉花。大家都
在逃跑。进合在前面早被几个兵缠住,抢了他的盘缠,还杀了他。
此事发生在从罗夫刚进莽岭的路上,离家三百多里,路途遥远,加之
天气还热。无奈,就地葬埋,立碑为念。
母亲听罢,伤心欲绝气倒在地,不省人事。
曦听了,悲痛欲绝,天呀!父亲,我每日忙着习文练武,你整天披星戴月地在地里劳耕。每年春耕后,你担些草药出了门,卖了草药买些棉花
才回来。在集上把棉花卖了,就到了三夏。夏收,龙口夺食。夏种,早种
一天早收十天。夏管,秋后三天寸草生根,首先除草。庄稼一枝花,全靠
粪当家,必须施肥。人常说:“夏收打着灯笼干;夏种地头来吃饭;夏管
还有三身汗。”苞谷地锄了三遍了,肥料也上两遍了,父亲三夏忙结束了,
到了种麦秋收时,他又回来忙。别人有农忙农闲,可你一年三百六十天没
有一天闲。为什么?还不是攒钱让我办个大药铺?你不是说,让我跟师父
好好学,等今年冬天咱们就能办一个大药铺了。可是,还没到冬天,你就
回不来了。你咋就躺在东莽岭,和我们永别了呢?
国民党的官呀!国民党的兵!你们随便抢钱、抢物倒也罢了,咋还滥
杀无辜呢!你们是虎豹豺狼,总有一天会被人民埋葬的!
我今日习文练武,明日屯兵养马,定要杀你个天翻地覆,血债定要血
来偿!
“妈——你醒来,你醒来呀——妈。”他一边呼唤,一边将他妈往起摇。
他呼唤一声,天上响着一声炸雷,又闪过一道电波。
就这样,他不知呼唤了多少遍,天上不知响了多少炸雷,又不知闪了
多少次电波,他也昏了过去。
他昏了过去后,天上又下起了大雨。还响着雷,闪着电。
这噩耗传到吉祥师父和英山那里,他俩冒雨赶来看曦。将昏倒在潮湿
地的娘儿俩,背回家放在炕上。随后又来了许多人。
曦终于醒过来了。他妈由于长年劳累,年龄偏大,身体虚弱,过度伤
心就病倒了。
曦努力抢救,他妈醒了过来,但还是泪流满面。众人都在劝说着。
“妈妈,你别难过,我一定会报仇。”
“娃呀,国民党太坏,可他们是官咱是民,我娃图个安然,报啥仇。”
“妈,我一个人当然不行。可百姓都恨他们,这许多人都团结起来,
就能打倒他们,我能报仇。”
“能报仇就好。”
第二天,吉祥师父又来了,他出钱给曦办了一个药铺叫“如意堂”,
后来许多人都把曦叫如意。师父叫吉祥,徒弟叫如意。
八月十八日,当桂花芬芳的时候,“如意堂”开业了。吉祥师父带头
庆贺,英山紧跟着庆贺,亲戚朋友和左邻右舍也来庆贺。光是鞭炮碎屑能
揽一背笼,药铺的四面墙壁上挂满了匾。
“如意堂”的生意称心如意。人们听说这个叫作曦又叫如意的娃,
十五岁就能给人看病。这个娃又是白马开洞练兵时所生,还是吉祥师父的
徒弟,又文武双全。这个娃娃长得貌似潘安,很小就在白马开洞坚持正义,
除恶扬善,计取丙辰,还人以公理,这种种誉满三江的赞扬使这个药铺的
生意十分兴隆。“如意堂”以德服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