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龙】杨念群谈从“空间”进入历史

【沙龙】杨念群谈从“空间”进入历史

2015-09-03    12'43''

主播: 东方历史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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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主持:大家晚上好,感谢大家今天晚上来到新史学沙龙和东方历史周末的最后一场,今天晚上要谈的是一个让人觉得有点零乱的话题,叫"空间与历史",这个话题好像没法琢磨,两个词太大,太让我们接触不到了,尤其是"空间"。在现代生活里,空间显得无比稀缺,这样的稀缺,一方面体现在个人购买私人的空间变得非常昂贵;另一方面体现在公共空间,它注定要赋予某一种意义。 我们今天生活在空间非常稀少的时代,但历史上绝大多数时候空间不是稀缺的,是富余的,这种富余的是可以利用的、征服的、开拓的东西,又好像构成一种障碍,历史上的空间带来巨大的不确定性。我相信大家读过《史记》的选段,陈胜吴广要揭竿起义,就是因为道路被大雨给冲断了,所以才会说"公等遇雨,皆已失期,失期当斩",在今天这样一个运输革命的时代,是无法想象的事情。如果读过狄更斯《双城记》第一节的完整故事,我们会意识到即使在18世纪的英国,空间也是很难逾越的,从伦敦到多佛,现在乘火车短短的20分钟的路程,在那时的人来讲,在天气不好的情况下,可能要走上一个星期的时间。因此在历史上的空间,和今天觉得紧密连接的,已经没有空间的空间是完全不一样的,这是我们选择这个题目的第一个原因。 第二个原因是因为这件事的执行者,历史是由历史学家来写作的,而空间往往是旅行者所行走过的地方,在很多时候我们发现一个旅行者和一个历史学家,他们的身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相似性,这种相似性不仅体现在很多好的历史学家,同时是好的旅行者。我们知道司马迁在《太史公自述》中说他也走遍了当时中国疆域的很多地方,这种相似性更体现在两者都是在向未知,向一个我们看上去很模糊的领域,一种带有勇气的挑战和发现,两种目的都是为了找到未知领域的美和真理。因此我们要把"空间和历史"作为这次沙龙的最后选题。 今天非常有请邀请到北京大学历史系的教授赵世瑜老师。人民大学的杨念群老师。最后是王铭铭老师。先请这次沙龙的组织者之一杨念群老师做这次讲座的开场,然后由赵世瑜老师和王老师。 杨念群:在座的有些下午已经在场了,大家也都认识了,我又重新回到这个位置上来。其实我今晚主要是扮演一个穿针引线的角色,因为后面两位老师已经准备了非常精彩的PPT,会给大家一个生动的展现。刚才方主编激情洋溢的开场白很感染大家。我们设计这场活动时起了《空间与历史》这样大的一个题目,目的是想从更广阔的历史周期和氛围里去把握中国历史学的变迁。中国历史学在近30年的最大变化是,不同学科不同背景的学者纷纷进入历史研究领域,运用不同的方法对历史现象进行解释。比如下午做演讲的赵园老师是搞文学的,她对明清之际历史的解读方式就与历史学出身的学者很不一样。还有上世纪90年代产生巨大影响的人类学,也对中国社会史研究的转型起着非常大的促进作用。历史学和人类学对空间的见解是有相当大的差异的,却又相互影响渗透。“空间”作为一种中介似乎成为大家共享的场所和地盘,不同的学科不同的因素纷纷加入进来,给历史学提供了活力和新鲜的血液,也引起了历史学自身很大的变革。今天的话题我们就围绕着这个变革的方式展开讨论。 刚才方主编说空间很难界定、很难把握,但“空间”对于历史学来说非常重要。研究历史学无外乎要把握以下几个要素:一是时间,二是空间,三是人,历史学主要研究的对象就是在时空中人的活动轨迹。当然历史学的触角也会逐渐延伸到当代,那么就会和人类学迎面相遇了。那么历史学如何准备与人类学相遇呢,或者说历史学从人类学中到底能得到什么样的方法论启发呢?原来历史学家从事研究时全部使用的是文献和文本,这样他们蹲在图书馆里就行了,但当代现实中许多遗留下来的东西却是以活生生的状态存留在人群中,比如满肚子故事的乡间老人,随处可见的庙宇碑刻,群居在一起的宗族和修谱活动,统统都是延续历史的活标本,而不是书本上死的记录。所以历史学要具备当代意识,劈面遭遇的就不仅是如何细致解读文献的挑战,还有如何从田野调查和访谈中摄取活的动态历史,以及如何参与到历史进程中去的问题,新的历史空间由此打开,新的方法和观察历史的视角不断涌入,滋养出我们对历史更加复杂有趣的新认识。所谓“新史学”,其新就新在这里。这算是我的一个简单解题吧。 第二,时间、空间和人这几个历史学的要素,在不同历史时期,并不是均衡地同样受到重视。哪个要素会凸显出来,往往受政治或意识形态的影响和支配。比如在80年代以前,历史学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特点,大家也都很清楚,我们看历史都会习惯性地把它描述成一个因果关系序列,是一个前后相续,有起点有终点的过程。这个过程受近代以来的进化论影响非常大,古代历史观是循环的,越古老越高明。进化论被引进后大家都习惯认为历史是直线向前运动的。但由时间序列控制历史进程,会出现一个问题,那就是空间中所发生的历史的丰富性就会被有意忽略,在空间中活动的人也会由此消失不见,因为空间和人都成为时间进化序列中所决定的次要因素而已。由时间进化论支配的历史往往都是意识形态的历史,普通人的历史也被置换成了农民战争史、阶级斗争史,或者是生产力生产关系相互争斗的历史,这些历史的基本特征都是以时间作为主轴来串联起的。但上个世纪90年代出现了一个非常大的变化,大家意识到在时间的维度外,空间的丰富性应亟待展开,在空间中活动的人也应该重新纳入我们的视野。一会儿王铭铭教授会给大家展示空间中的历史是如何被认知的。 刚才跟王老师聊天,他说他谈的好象不是空间问题。我说你谈的人类学的所有问题都是广义的空间问题,包括王老师自己的长相,有点像波斯人,长的就很人类学。王铭铭老师出生在泉州,那边非常美,有关帝庙也有教堂,是各种文化杂糅的地方,所以他这个人长得很有特点。人类学的特点就是参与观察,王老师做田野调查实际上是一种身体介入,现在时髦的话叫身体史,人类学的介入方式对历史学研究是个启发。我们刚才还聊过,泉州在唐代还不是汉人统治的天下,所以唐朝有各种不同人、不同文化的交流,各种人在同一空间中流动,相互进行文化渗透。东西和南北的走向也有非常大的变化,南方文化的崛起在很晚才完成,与南方文化中心论相对应,美国新清史强调东西走向的重要性,把满洲要素和东北、西北的横向历史因素对清朝形成的意义重新解读,也可以看作是一种对“空间”的新解释。这些对“空间”的理解需要运用不同的手段和不同的方法。所以我对“空间”历史解释的开放性、包容性充满了期待,也不断地把王铭铭教授这种人弄进来搅局,水搅混之后,新局面才能由此打开。我就不多说了,下面请两位分别展开论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