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31 邶风6
击鼓
佚名〔先秦〕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
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
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
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
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疑难字注音版
击鼓
佚名〔先秦〕
击鼓其镗(tāng),踊跃用兵。土国城漕(cáo),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chōng)。
爰(yuán)居爰(yuán)处(chǔ)?爰(yuán)丧(sàng)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qiè)阔,与子成说(shu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xū)嗟(jiē)阔兮,不我活(huó)兮。于(xū)嗟(jiē)洵(xún)兮,不我信兮。
译文及注释
译文
击鼓的声音震响(耳旁),兵将奋勇操练。(人们)留在国内筑漕城,只有我向南方行去。
跟随孙子仲,平定陈、宋(两国)。不允许我回家,(使我)忧心忡忡。
于是人在哪里?于是马跑失在哪里?到哪里去寻找它?在山间林下。
生死聚散,我曾经对你说(过)。拉着你的手,和你一起老去。
唉,太久。让我无法(与你)相会。唉,太遥远,让我的誓言不能履行。
注释
镗:鼓声。其镗,即“镗镗”。明 陈继儒《大司马节寰袁公(袁可立)家庙记》:“喤喤考钟,坎坎击鼓。”
踊跃:双声连绵词,犹言鼓舞。兵:武器,刀枪之类。
土国:在国都服役。漕:地名。
孙子仲:即公孙文仲,字子仲,邶国将领。
平:和也,和二国之好。谓救陈以调和陈宋关系。陈、宋:诸侯国名。
不我以归:即不以我归,有家不让回。
有忡:忡忡。
爰(yuán):本发声词,犹言“于是”。丧:丧失,此处言跑失。爰居爰处?爰丧其马:有不还者,有亡其马者。
于以:于何。
契阔:聚散。契,合;阔,离。
成说:成言也犹言誓约。
于嗟:即“吁嗟”,犹言今之哎哟。
活:借为“佸”,相会。
洵:远。
信:一说古伸字,志不得伸。一说誓约有信。
【赏析】
《击鼓》是一首与战争有关的诗,至于究竟是哪次战争,历来说法不一。有的说诗中战争指卫王呼吁联合宋陈讨伐郑国之事,有的则认为这是卫穆公时宋国伐陈、卫国救陈之事。其实,这首诗的典型意义在于,它道出了普通百姓对战争的怨恨,至于诗的背景是哪次战争,对欣赏这首诗的艺术价值并没有多大影响。
《击鼓》全篇用“赋”的手法,叙述战争的过程和将士对妻子的思念。全诗共五章,叙述一个远征南方、不能归家的将士对战争的怨尤之情。是士兵以第一人称口吻直述服役打仗、久戍思归之事与哀怨之情。诗人善于选取典型的场面,犹如高明摄影师,为我们摄下了一个个生动的镜头。
首章写战鼓咚咚兵士奋起击杀练兵、民夫修筑城池,渲染了一种紧迫气氛,使我们好像看到了在当时的暴政下,人民“被驱不异犬与鸡”的惨象。“击鼓其镗,踊跃用兵”。作者没有直接把出征的场面展示出来,可是那雷鸣般的声声战鼓,分明告诉大家,战事已起,无数男丁就要被发往战场浴血奋战了。以“踊跃”二字形容用兵,犹言在战鼓的激励下,士兵们积极进行演练,战争的紧张气氛弥漫其间。在众多出征士兵里,就有诗中的主人公。他不幸被派往战场,内心十分忧伤。
“土国城漕,我独南行。”战争将至,到处都是修筑防御工事的苦役。但是在主人公看来,修筑工事虽然辛苦,却可以不用离开家乡;而远征作战,不知何时回家不说,一旦战死沙场,就永远等不到回家那一天了。用一个“独”字,把自己的命运同修筑城池的苦役相比,更显遭遇的不幸。一个“独”字蕴含着多少愤怒,它为全诗奠定了基调。
二章写思归,为情节之过渡。为了主要写内心愤怨,略掉了战斗场面的描写,剪裁高妙。“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诗中主人公说带领他们南征的将领是孙子仲,征战之地是陈国和宋国。这意味着他将长期戍守在异地他乡,想到归期无望,他怎么不忧心忡忡?
三章描写戍地生活情况。征战之人不仅饱受久不能归的精神折磨,还要承受奔波无定的战争给肉体带来的折磨。“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东征西战的过程中,将士们居无定所,行军至何处,便在何处席地而眠。就连睡梦中也要保持高度警惕,以防半夜遇到紧急情况。
岑参《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中有这样的诗句:“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拨。”想来《击鼓》中这位士兵也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吧。更不幸的是,主人公于战争的混乱之中丢失了战马,经过艰难寻觅,终于在树林中找到马匹。其实,好马不服拘束、喜欢驰骋,不正如征夫不愿久戍、渴望回家的心情么?再换个角度看,战马跑失似乎也暗示了主人公思家过甚,以致精神恍惚、失魂落魄。“丧其马”,蔽身“林下”,可见士兵厌战心理与戍地之苦。
四章乃诗人回忆与结发之妻盟誓,场面是何等真切感人。性命难保而思亲,乃人之常情;困苦危难之地而写儿女情长之事,倍增其悲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大多数人对《击鼓》一诗并不熟悉,但是这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恐怕就无人不知了。至此,诗由叙述征战的艰苦生活转入对往事的深情回忆。
主人公与妻子感情深厚,他曾经对妻子立下誓约:此生无论生死聚散,我都会握紧你的手,跟你白头偕老!人生变幻无常,能够经受时间的考验,平平淡淡相守一生的人实在不多。海誓山盟本来就是无法实现的戏言,而跟那些海枯石烂的誓言相比,这句“与子偕老”就显得朴实、真挚得多了。
末章的声声忧叹与其说是哀叹生离死别,不如说是对统治者的血泪控诉。这确是一首被压迫者的怨歌。当初立下约定时,主人公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的美好愿望会被突来的战争搅得粉碎。“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人如果可以一直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未尝不是一件幸事。但怕就怕在回到悲惨的现实,而且回忆越美好,现实就越显绝望。当读诗之人还在为那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感动得一塌糊涂时,主人公已经回到了现实,他悲哀地说:我们相隔太遥远,不知道哪天才能相见;我们分别太久了,无法实现当初的誓言。沉痛、怨恨之情可见一斑。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多么真诚、朴素的愿望。可是征夫竟没有实现这个愿望的机会,而导致征夫失约的正是无休无止的战争。等待征夫和他妻子的很可能是“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的命运。《击鼓》也许只是一个士卒厌战、思归的心声,却喊出了无数儿女渴望安定、平静生活的真切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