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那些事儿——上学》
作者:马东玲
第二部分:
三
父亲领着我到老师跟前报了名,交了五角钱的学费,我将手里拿着的铅笔、橡皮、本子放在了老师的桌子上,趁机把父亲手中剩下的毛票数了数,是一块钱。等我数完,父亲一把抓过钱,塞在口袋里,又示意我把桌上的东西都拿上。老师也看到了这一切,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老师抱歉的说:“没书了。”父亲一听赶紧恳求老师:“你看娃没书咋上学,请你能不能给找找。”那时候的书也就是语文和数学。“哦,”老师一拍头说:“我想起来队里赵红科的丫头好像又不上学了,听说女娃妈病了,要退五毛学费,正好她今天要来退学费,我把五毛钱给他娃,把书给你娃就行了。”父亲一看我的书有着落了,又笑着千恩万谢了老师一番。才又抚摸着我的头对老师说:“我这娃机灵,好多字她都会认会写,加减法也会些。”又转身对我说:“你要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争取得好成绩考第一。”说完这些话,父亲赶忙搀着奶奶看病去了,其实奶奶也能走,但为了快一些,父亲用人拉车拉着奶奶去了。就这样,我这天正式上学了。坐在教室里,喜滋滋的,看着同学们干啥我就干啥,他们读,我也读,他们背手,我也背手,他们写字,我也写字,等到下课,我就跟同学们一起玩踢毽子。啊!上学是多么好呀。那时候,早晨是一个自习课,老师布置内容,学生自己背书,再上一节语文课,一节数学课,就到放学吃饭的时候了。这天放学我没回家,因为早晨离家时,看到母亲阴沉着脸,我生怕她再不让我上学了,就去外婆家吃了点剩饭,之后我又给外婆洗锅,扫地,喂猪,祈求她快点给我缝书包。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我就出了一个大洋相,因为出教室站队,我第一天上学不知道站哪儿,就站在了最后一排,可能因为我个高吧,当时是数学老师——队长的儿子,他给我们上体育课,也是一个年轻小伙儿,他就伸手拉我。可能是想让我往前站吧,可我不知道他拉我干什么。他一伸手,我一害怕,紧张的一憋气,裤带蹦的一声断了,裤子也一下滑到了脚跟儿,我害羞极了,赶忙把裤子提起来,断了两截的裤带也不能用了,两手提着裤子哭了起来,那年轻的男老师一看这种情况也觉得很难为情,就说:“那你先去旁边站着吧。”然后立马严肃起来,喊道:“稍息,立正,向右看。”我觉得他当时喊得特别有劲儿,使好几个偷笑的男女生,立马止住了笑,也变严肃了。第二天早晨,我终于背上了外婆给我做的新书包,书包里装了两本书,一个本子,一小块橡皮,但我的木匠铅笔弄丢了,就又跑去求呀,缠呀的问外婆要一分钱买铅笔,没想到外公给了我两分钱的硬币。我高兴地接过外公手里的钱,攥在手中,屁颠屁颠的向供销社跑去。售货员是一位从江苏来宁夏的支宁青年,叫老梁,已经在这儿成家立业,他女儿就跟我一个班。我当时看上了一支红色的铅笔,又问他,那把小刀多少钱,老梁告诉我也是一分钱,我高兴坏了,就说:“我有二分钱,你给我拿这支红色的铅笔和这把蓝色的小刀吧。”边说着,我把二分钱丢在了柜台上,结果柜台是玻璃的,硬币就滚落到了玻璃缝隙里拿不出来了,老梁拿了半天也没拿出来,就说:“回去再要钱去吧。”我着急的大哭起来,死赖着不走,老梁站了半天,心一软,就把铅笔和小刀都给了我。就这样,我全副武装成了一名小学生。
四
等到第二年春天,开学也就一个多月吧,就发生了意外。记得那天母亲跟奶奶吵架了,原因是三姐偷了奶奶家的几个鸡蛋,奶奶颠着小脚,过来把我家的半罐子鸡蛋抱上走了,她那天走的是那么利索。母亲挡了一下没敢使劲挡,转身就把三姐狠狠地打了一顿。三姐坐在地上哭着,大声喊到:“就拿了你们家三个鸡蛋,你抱我们家半罐子鸡蛋。”奶奶颠着小脚边走边转身说:“我养了七只母鸡,就没收上几个鸡蛋。”我想起,哥哥姐姐经常在外面拿泥巴包着烧鸡蛋吃,肯定一部分都是奶奶家鸡下的蛋,我也不敢吭声,只见母亲气得坐在炕边哭着,剩下一个空罐子,放在了院子里。当时我们跟奶奶住一个院,没有院墙,房屋中间东西对半分,他们两间住人,一间做饭兼放粮食,家里除了爷爷、奶奶,还有二叔、三叔。我们两间住人,炕对面表些毡子,盛粮食,两间屋对面又盖了一间房住人兼做饭。等到晚上父亲回来,奶奶隔着窗户稍话了,“从明天起我也去生产队干活。”再没有多余的半句话。当时我真想出去骂她,你连路都走不稳,还能干个啥活?不过是想去外面和那些老婆子扯闲话罢了。父亲进奶奶屋里不知和奶奶说了些什么,我隔着窗户也没怎么听清,只知道奶奶一会就嚎啕大哭了起来。父亲劝不住,又回来责备母亲道:拿走就拿走了吧……母亲立刻回敬道:给你妈吃去吧!娃不上学了,锅里不调盐了,屋里也不点灯了……等等一连串,说的父亲哑口无言,只有叹息声……等到睡觉时,三姐还在抽噎,母亲又说:“看今天把三丫头打得。”父亲小心的拔开了三姐的衣裳,拿煤油灯凑近一看,肉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我按了一下三姐的伤疤,她疼的吸溜了一声。父亲拿了块热布,给三姐轻轻的敷着、擦着。那时我们家还没有一块洗脸毛巾。他作为一个男人,一个父亲,流下了眼泪,叹气道:我们要是住开就好了……然后又谈到了我上学的问题,父亲说:“总不能让四丫头再回来吧。”母亲说:“不让回来,那咋办?”这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呀,我悄悄地睡在炕角,连气都不敢出,生怕他们发现我。后来父亲想了个办法,把二弟、三弟栓在厨房屋炕上,炕前有个大窗子,说是他们可以站在炕上,直接看到外面,也不怕冻,炕席子就让造吧。但不能全天这样,想着如果给老师说,让我上半天上课,下半天在家看弟弟,老师肯定也能答应,再说我们那时上学也不太正规。就这样我的书继续念着,一次中午回家吃饭,我看母亲在房后的自留地里给胡萝卜除草,以为她今天不上工,就又偷偷跑到了学校。等到放学回来,看到三弟睡在屎尿上,二弟嘴上全是血。他听到了开门声立马爬起来,撇嘴哭道:“四姐,你咋才回来?”我发现他可能是解不开绳子,想咬断木桩,所以嘴也烂了,还流了好多血。这时三弟也醒了,看见我也大哭起来。看着两个弟弟,我一把将他们抱在一起,心疼地哭了起来。我想:我没在,弟弟肯定经历了很多很多……他们想我,盼我回来,还有恐惧...正当我和弟弟一起痛哭时,我从窗外看到了奶奶出来泼水,她肯定是听见我们的哭声,但她连脸都没有朝这边转。我想到那半罐鸡蛋和三姐挨的打,还有平时父亲叫我给她送东西,送吃的等等,我更恨她了……我把弟弟哄乖之后,很快把炕上的席子拉到渠里洗干净,又烧水把弟弟以及衣服都洗干净,还帮妈妈熬了一锅黄米稀饭,喂弟弟吃。那时好像也没有菜,人们都这样:晚上大都是一锅黄米稀饭,天凉在屋里喝,天热坐在院子里喝。然后我把炕点热,烘干席子,就坐在炕上教二弟读课文,我背课文,两个弟弟听着听着,又咯咯地笑起来……从此,我就下定决心:书要念好,弟弟要领好,还要帮妈妈把家打理好。
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