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农民父亲》

《我的农民父亲》

2024-06-29    18'14''

主播: 百分百诵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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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我的农民父亲 作.者/捷夫 播读∥百分百 “爸!我回来了。” 跨进逸散着父亲气息的小院,我的心在呐喊,禁不住两眼模糊。故居依旧,斯人已逝。父亲把人生溶入朝露,已经走向远离尘嚣的宁静。 我踏着长满小草的黄土,沿着曲曲乡间小路,来到父亲的墓地。岁月的流逝没有冲淡我对父亲的记忆,相反,对父亲的怀念越来越搅动着心绪。我跪在父亲的坟前,一缕缕的哀思在脑际浮起。   父亲,当我用记忆抚摸您的时候,突然发现您比什么都厚重。您是一本生命的经典。不是么,您在我生命的每一个关口,都教我握紧阳光,握紧笔直的脊梁。您在大地上耕耘、收获、思索,一生一世,您把自己交付给泥土,是泥土无私而神奇的生命力,让您对它产生永恒的迷恋和温情。此时此刻,我的心情是如此的沸腾而凝重,我的思绪,被您和故土的亲情拉得很远,很深。         1960年春,年轻的母亲病逝。母亲的去世,对父亲打击很大,他愁肠挂肚,成天闷头不语,不久也病倒了。母亲走了,父亲病了,我们兄妹还小,没有母亲的家庭破船驶向何处去?当时正值自然灾害时期,国难家难,雪上加霜,我们家陷入了苦难的泥潭。   阴沉沉的天,雾蒙蒙的地,尽管满目泥泞,总要迈步前进。就在我们兄妹几个困惑、迷茫、无所适从的时候,父亲经过一段时间的心理调整,从极度的悲痛中站起来。面对几个楼梯似的子女,他对邻居讲:“我不能垮下来,我垮了孩子们就失去了主心骨。”我们看到,父亲紧锁的双眉开始舒展,虽然他的双鬓多了几缕白发,人明显苍老,但深深的使命感,使他精神发生了很大变化。父亲有了心劲,家庭出现生机,搁浅的小舟在风雨飘摇中开始了艰难的航程。为了偿还母亲生病期间的外债,父亲没明没黑的干活,他还把家里本来就不多的粮食卖掉一部分,剩下的粮食主要留给我们吃,而他自己则是以糠、野菜、榆树皮面等充饥填肚。由于长时间吃糠咽菜和饥饿劳累,父亲浑身浮肿,便秘非常严重,他特制了一个带钩的钉子,每次大便时用它往外抠。有几次,父亲大便实在困难,是我用那个带钩的钉子,帮助他一点一点抠出来的。岁月已经过去几十年,但我一想起那个带钩的钉子和父亲的肛裂,心里就发酸,总有一种悲怆的情怀耿耿不能释然。   在我们家乡,男人下地归来,一般都是大腿跷二腿,老婆把饭端上来。而我父亲回到家里,放下农具进灶房,既当爸又当妈,难有清闲。农闲季节的夜晚,在当时还没有电视的农村,男人们大都是串门侃大山。而我父亲总是留在家里陪伴我们,寒冷天,我们围坐在热炕头上,听着父亲讲他小时候的故事,看着父亲穿针引线,为我们缝缝补补;热天里,我们拉张席子放在院里,偎依着父亲或躺或坐,让风刮走一身的燥热,我们望着天上的星星,憧憬我们家的未来。父亲为我们把长夜拉短,把短夜拉长,一家人相依为命,清苦而温馨。   1962年,我以所在小学的最高分考取重点中学。但考虑到家里的困难处境,我准备放弃这次升学机会。父亲知道后,非常生气,把我痛斥一顿。在我的记忆里,这是父亲唯一的一次大发脾气。父亲多次讲:“就是砸锅卖铁,再苦再难,也要供孩子上学,不能像自己一样是睁眼瞎没文化。”   1966年,我上西安电校的第二年暑假,父亲为了我十块钱的路费,在村里跑了十几家都没借到。父亲回到家里对我讲:“你迟走一天行不?”我看到父亲强忍的泪水。第二天一早,父亲背上家里不多的口粮,到集市换回了我的路费。父亲把两张皱巴巴的五块钱从包了几层的旧报纸中拿出来,放到我手里。这时,我看到父亲的眼里充满一种期盼和渴望。我能掂量出这十块钱的沉重,它凝结了父亲多少细细密密的爱啊。我的心在流血,眼睛开始模糊,但强忍着。一离开家,我就潸然泪下。如今,我也步入老年,但几十年前的这次离别,依然定格在我生命的屏幕上。   有首诗写道:父亲是一座山,润泽着、负载着人的精神家园;母亲是一盏灯,温暖着、照亮着人的生命旅途。我父亲既是一座山,又是一盏灯,更是我生命中的一颗太阳,如果没有父亲的精神雨露,我的生命之树将会枯萎。   我参加工作不久,给父亲寄了十块钱。父亲把汇款单在怀里揣了四、五天舍不得取钱,逢人就讲:“我儿子进工厂吃国供了。”他托人给我写信说:“村里的日子怎么都能过,以后千万不要寄钱了,要一门心思投到工作上,只要能为咱乡下人露脸比什么都强。”   1974年四季度,我放弃已经作好准备的探亲计划,参加了工厂组织的一种新型通讯仪表的生产会战,并写信告诉了父亲。恰在这时,父亲的脑血栓病发,而且病情相当严重,在当地医院住院治疗了半个多月。当时,父亲坚决不让姐妹们通知我。他说:“公家的事大,咱个人的事小。他回来也代替不了我的病,就别让他分心了。”后来我回家知道了这件事,埋怨父亲不该这么做,父亲当时的一句话我至今记忆在心“谁在病床上不希望儿子在身边,你不是厂里正忙吗。”   1981年底,我担任企业的生产计划科长,父亲特意从老家赶来,一改平时不善言辞的性格,与我进行了一次长谈。他说:“你不要把当官看得太重,要把名利看淡一点,要多学点技术,多做点实事,任何时候都要本本份份做人。”我问父亲:“您苦了大半辈子,含辛茹苦把我们兄妹几个拉扯大,那您对我的期望是什么?”父亲讲:“我不指望你升官发财,也不指望享你的清福,只要你各方面比我强就行。希望我的孙子孙女中能出一个大学生,多一点真才实学,各方面都比你强。”父亲是一个封闭地区的农民,他不知道“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不如今也”的孔子学说,那是“圣人的境界”。他也不知道毛/泽/东接见苏联留学生,说你们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是你们的,那是伟大政治家的胸襟与眼光。父亲是凡人。他只知道自己的儿子要超过自己,自己的孙子要超过儿子,仅此一愿,别无它求。这实在是一个农民的博大和天覆地载的仁厚。   父亲性格内向,苛已宽人,在村里人缘很好。我每次回家探亲,父亲都要让我买些东西去看望左邻右舍和亲戚朋友。他说:“在我们家最困难的时候,尽管他们都不宽裕,但还是尽心接济我们,我们要记住人家的好处。”有一次父亲生病,我带了许多补品回去看他,但他趁我走亲戚的时候,拖着病塌的身子,把这些补品以我的名义全部送给了村里的几位老人。当时我非常不满,他讲:“他们年纪大了,我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哩。世上就是人活人哩,好心总会有报应的。”从父亲身上,我看到了中国农民那种善良质朴、知恩图报的品质。我平生信奉“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做人准则,广交善缘,轻财重义,这是父亲溶化在我血液里的基因,是父亲注入到我性格中的遗传。   父亲多才多艺在我们村是有名的。我小时候看到贴在家里的第一幅画,就是父亲亲手画的老虎下山图。父亲很有绘画天赋,既使在我家最困难的时期,他也要挤点时间为乡亲们作画,从来不要一点报酬。他画的门帘画、墙围画、鞋垫画等,遍布于我村和方圆十几里。父亲剪纸水平也不低,逢年过节或遇到结婚、生孩子一类的喜事,乡亲们总要请父亲剪几张花卉禽兽,贴在自家的窗户上。父亲做馒头的手艺在村里也是一绝,他能用面粉做成各种图案和造型,惟妙惟肖,称得上一位面团雕塑家。我想,如果不是坎坷的生活把父亲压得直不起腰,他老人家完全有条件成为一个艺术家。   父亲的晚年,有四年多是躺在炕上度过的。按说,父亲一生大慈大悲,应该有个生命的夕阳红,但他却身患偏瘫。老天不公啊!   我总想写点回忆父亲的文章,但父亲的一生,是一篇小文难以表述的。父亲被岁月雕刻的灵魂深处,流淌着大地的血。他用一生的疲倦和沧桑,用闪光的人品和风范,把一个傲然而立的如何为人的农民形象植在了不舍昼夜的时空里。   父亲在我的心目中永远是一座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