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新《马灯》朗读者：楚歌

马灯 作者：张建新 朗读者：楚歌 本文选自《向度》2019年夏季号 马灯是一个诗意而温暖的名字，给它命名的人肯定具有某种诗人气质。不太清楚马灯的起源，从功用上看，马灯与现在的日光灯无异，都是照明，既然这样为何前面加上一个“马”字呢，难道刚开始是骑马时用来照明的？马让我感到了速度与前进的指向，而马灯是否暗含有黑暗中指引前行的意思？我宁愿这样去臆想或猜测。从这个意义向度上，马与灯的词语组合又有了不可阻挡的坚定前行的蹄音。《红灯记》中就有铁梅高举马灯的英勇身影。 退役之后的马灯来到了千家万户，在那个没有电的年代，马灯是夜晚行走唯一可信赖的光，我家里同样有一盏。马灯底座是铁皮制成的容器，内置燃料是煤油，一根灯芯从里面穿出来，一个圆柱形玻璃罩子把灯头罩住，灯头可以转下来，以灌注煤油，灯头上有一个灵巧的活动螺丝，转动后可以上下调整灯芯。马灯周围用细钢筋制成的铁框固定，很牢固，上面有一根铁丝提手。马灯很少在家里用以照明，家里用的大都是煤油灯。马灯是灯中的勇士，它不会在桌角坑头停留，而是在道路上与黑暗搏杀，风雨亦不能熄灭它。 在乡村，马灯、蓑衣、铁锹被称为农民的三件宝，它们是亲密的战友。一次晚上突然天降暴雨，村庄沟渠瞬间猛涨，刚刚插上不久的秧苗面临灭顶之灾。父母亲与村子里的乡亲们一起，披上蓑衣，提着马灯，赤脚穿过泥泞的乡间小路赶到田里。父亲折下一根树枝插在田埂上，把马灯挂在上面，用脸盆奋力向外倒水。一盏盏马灯成排地站在田埂上，绵延数里，蔚为壮观，它们的光芒击退了雨水，保住了秧苗。在汛期，马灯也纷纷出征，在江河堤坝上，它们迎风而立，像一个个钢铁卫士，彻夜不眠，忠诚地保卫着家园。而更多的时候，马灯都会安安静静地挂在墙上。那次抢险归来，母亲细心地用软布擦去马灯上面的泥水和油渍，表情庄重，灯擦干净之后，她取下灯头，换上一条崭新的灯芯，挂在我们够不着的地方，又用手试了试，生怕不稳掉下来。 记忆中，父母亲很少让我们碰触马灯，所以在我幼小的目光中，马灯被抹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大约五岁左右的一个黄昏，吃过晚饭后，我很早就睡着了，一觉醒来时发现房里漆黑一团，在床上我摸索着，母亲也不在身边，我喊着爸爸妈妈却无人应答，于是壮着胆子摸到房门旁，房门也紧锁着，从门缝里看去，堂屋也是一团漆黑，家里空空荡荡，只有无尽的黑暗，被巨大恐惧包围的我顿时哇哇大哭起来。这时，有人在外面轻轻唤着我的乳名，伴随着熟悉的声音，奶奶提着马灯出现在窗口，我扑到了窗子边，牢牢抓住窗台，进入到那团柔和的光亮之中，在奶奶的呼唤和灯光的温暖下，内心的恐惧渐渐消弥。就这样，奶奶、马灯一直在窗边陪着我，直到父母回来。那一夜，马灯给我的光芒是持久的，在晚秋的冷风中，小脚奶奶在窗前提灯的身影仿佛昨天。 破旧的土砖房子几经修缮，村里也通了电，几年之后，奶奶离开了我们，马灯也神秘地失踪了，我曾几经寻找都不见。 而马灯的光芒偶尔会在寂静的夜晚闪现，在回溯的泥泞小路上，它穿过记忆的浮尘，照见一个老人与一个孩子隔窗相望，以及周围青黑的屋脊和低矮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