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晚安-107】那些失去的优雅与温厚(文:叶克飞)

【书香晚安-107】那些失去的优雅与温厚(文:叶克飞)

2016-10-25    16'55''

主播: 念念不忘书馆读者电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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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晚安留言 傅雷,一个在大家印象里总和“家书”一起出现的名字。他对后世的影响除了那本家信集子,还有众多的翻译作品和一大堆有分量的美术评论。他是让中国读者看到西方名著的一扇窗,巴尔扎克、罗曼·罗兰、伏尔泰等大量作品都是来自他的翻译,是当之无愧的翻译家。他既是位标准的绅士,也是位不向命运低头的斗士。在他和夫人选择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异常冷静、平静。甚至在遗书中还对亲友寄存在自家物品被查抄表示了歉意,对遗物的分配,对钱财的使用都做了说明,这样的仔细与平和反而更透出二人的决绝和有力的反抗……随他们一起失去的还有那些优雅与温厚,在那个躁动的年代里这些更显得格外珍贵,在今天,也显得格外珍贵……欢迎收听今晚的书香晚安 2016年10月25日星期二 总第107期 16:55 那些失去的优雅与温厚 撰稿:叶克飞 朗读:Lidy 1966年9月2日,因不堪红卫兵的殴打、凌辱,傅雷与妻子朱梅馥在上海江苏路284弄(安定坊)5号的家中双双自尽。自尽前,傅雷写下遗书,将存款赠予保姆周菊娣,作为她失去工作后的生活费,还在一个小信封里装入53.50元,写明是他们夫妻的火葬费。他们还将棉被铺在地上,使尸体倒地时发出的声响,不会惊扰他人。 我曾收集有关傅雷之死的各种文字记录,并一次次为之动容。我一向认为,傅雷夫妇的自尽,带走了一个时代的优雅与温厚。 作为翻译家、文人,他们在我心中的形象并不饱满,可他们的死,却总如大石一般,沉重得让我喘不过气来。那场浩劫,摧毁的到底是什么?除了一个个生命,也许还有一个时代的气质与道德。 两个知识分子,温文尔雅,却被红卫兵连日凌辱,斯文扫地、尊严丧尽。可在他们舍弃生命以保自尊的那一刻,却还记得家中的保姆,留给她生活费,还在遗书中写明“她是劳动人民,一生孤苦,我们不愿她无故受累”。自尽那天,朱梅馥还曾对保姆说:“菊娣,衣物箱柜都被查封了,我没有替换的衣服,麻烦你到老周(熙良)家给我借身干净的来。”她希望自己死得干净。即使这个社会亏欠了他们,他们也不愿意欠任何人的,所以留下了火葬费……你还能找到这样的优雅与温厚吗?那也许是中国最好的一代知识分子,现在还有吗? 我一向喜欢上海的老街道,不是因为所谓的小资情调,而是因为总能在老街老建筑的蛛丝马迹与钩沉中,触摸到那个时代。而那个时代的东方名城,不仅有着纸醉金迷的一面,还有优雅温暖的一面。 江苏路便是这样一条街道。严格来说,它不仅仅是一条街,在上海历史文化风貌区的划分中,它是其中一条轴心,一条条路与之交汇,如愚园路、华山路、武定西路等,都是我在寻访民国名人故居途中经停的一站,每条路上又有着一条条里弄,遍布各式小洋楼,随便拎出一栋都大有来头——这是一个城市足可引以为傲的历史,但几十年间物是人非的同时,“遗忘”二字如影随形,成了这个城市的大敌。 在江苏路上,284弄有傅雷故居,也有天才钢琴家顾圣婴的故居,两人均在“文革”中自杀。旁边的285弄也曾一度红火,据说因为“张爱玲热”,她的故居如常德公寓等,都已成粉丝心中的“圣地”,连其亲朋曾居住的地方亦不能免。285弄是张爱玲的父亲、继母与弟弟终老之处,也吸引了不少粉丝。 这条路开辟于1906年,当年著名的贵族女校中西女中也在这条路上。不过,这些年来城市改造频繁,江苏路的格局与旧时全异。在寻访中,我一度迷路,几番来回也寻不到284弄,更别说傅雷故居了。后来得人指点,由旁边的愚园路畅园的一条小路进入,才寻得目标。如今,284弄已被高楼环绕,曾与它一起承载当年岁月的其他弄堂大多已消失。 傅雷故居是一个独立的庭院,小楼为三层西班牙式建筑,黄墙红瓦坡顶,院门掩着,但未上锁,里面铺着灰色地砖,寂静清冷。门口挂着“优秀历史建筑”的牌子,但未有“傅雷故居”的字样(据说他在上海周浦出生时的故居,已修葺为纪念馆)。 1949年12月,傅雷夫妇搬入这里,直至去世。这是傅雷居住最久,成就亦最多的地方,他译著中的经典,如罗曼·罗兰的《约翰·克利斯朵夫》、巴尔扎克的《高老头》和《欧也妮·葛朗台》等都在这里完成。至于几十万言的《傅雷家书》,也是他在这里用毛笔一字一字写就的。 1958年,他被划为右派,译著的印数稿酬亦遭停发,日子艰难,但他仍坚持工作。1966年上半年,山雨欲来,经历过多次运动的傅雷显然感受到了压力,初夏时,老友周熙良来探望他,他说了这样一句话:“如果再来一次1957年那样的情况,我是不准备再活的。” 一语成谶。 抄家后,搜出了莫须有的“证据”(一面小镜子和一幅旧画报),连亲友寄存的财物也被红卫兵们劫掠,所以,傅雷在遗书中还写道:“七、姑母傅仪寄存之联义山庄墓地收据一纸,此次经过红卫兵搜查后遍觅不得,很抱歉。八、姑母傅仪寄存我们家之饰物,与我们自有的同时被红卫兵取去没收,只能以存单三纸(共370元)又小额储蓄三张,作为赔偿。九、三姐朱纯寄存我们家之饰物,亦被一并充公,请代道歉。她寄存衣箱贰只(三楼)暂时被封,瓷器木箱壹只,将来待公家启封后由你代领。尚有家具数件,问周菊娣便知。”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交代得如此清楚。 我曾经诧异于这种责任感,但这两年读过不少民国时代的小学、中学课本,方才明白:这其实是那一代知识分子所受教育中的一部分,而且,是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更让我感怀的是,在傅雷夫妇的悲剧故事中,还有一位奇女子的存在。按当时惯例,“自绝于人民”者不能保留骨灰,傅雷夫妇当然属于此类,与傅家素不相识、但一向钟爱傅雷文字的文学青年江小燕自称是傅雷的干女儿,冒着巨大危险要回骨灰妥善保管,并给中央写信为傅雷鸣冤,结果因此吃尽苦头,成了“反革命”。 “文革”后,她被平反,但青春已逝。1985年,46岁的她报考上海第二教育学院中文系本科班,终于圆了大学梦。成名的傅聪也曾找到她,意欲报答,这位奇女子只接受了一张傅聪音乐会的门票,在音乐会结束后翩然而去。 这是一个每次忆及都让我眼眶湿润的故事。总有一种美好能穿越黑暗,它的名字叫“人性”。 如果喜欢今晚的文字, 谢谢你的转发。 * 文内主题图图片来自:Chris Abney/Lexington, United States * 本文作者: 叶克飞 著名通俗历史作家,著有《金庸政治学》、《残酷世界和最爱的你》及《故人何寂寞》等。 * 本文提及的傅雷先生 傅雷(1908年4月7日-1966年9月3日),字怒安,号怒庵,生于原江苏省南汇县下沙乡(今上海市浦东新区航头镇),中国著名的翻译家、作家、教育家、美术评论家,中国民主促进会(民进)的重要缔造者之一。 早年留学法国巴黎大学。他翻译了大量的法文作品,其中包括巴尔扎克、罗曼·罗兰、伏尔泰等名家著作。20世纪60年代初,傅雷因在翻译巴尔扎克作品方面的卓越贡献,被法国巴尔扎克研究会吸收为会员。其有两子傅聪、傅敏,傅聪为世界范围内享有盛誉的钢琴家,傅敏为英语教师。傅雷先生为人坦荡,禀性刚毅。”文化大革命“之初,受到巨大迫害,遭到红卫兵抄家,又受到连续四天三夜批斗,罚跪、戴高帽等各种形式的凌辱,被搜出所谓“反党罪证”(一面小镜子和一张褪色的蒋介石旧画报)。1966年9月3日凌晨,与夫人朱梅馥自缢身亡、愤而离世,悲壮地走完了一生。 * 文末播放的歌曲:汤旭《岛歌》 *本栏目编辑李庆治,本栏目招募志愿编辑 欢迎分享稿件,欢迎推荐原创文字,或参与朗读,投稿邮箱:tougao@nnbwydh.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