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微散文】昨夜无寄
文/李慕云
唢呐和锣鼓尖锐刺耳,丧歌和哭声空洞缥缈,孝子贤孙伏地不起。
老人没有给干嚎的老妻留下一句寄语。
刚结婚时,他的话很多,有空就给年轻漂亮却一字不识的她讲《三国》。后来,孩子多了,他的话也少了。他忙着伐竹,编筐,养家糊口。再后来,孩子像雁子一样纷纷飞走了,日益懒散邋遢不着家的她,与素好整洁的他势同水火,面对恶毒咒骂,他选择了沉默。他把自己憋成了精神分裂,也不对一个屋檐下分居了近三十年的她说:“我要离婚!”
鞭炮的炸响惊醒了寂静的村庄,守夜的人们鱼贯而出,带着他的灵位绕着村前屋后缓缓行进。
他没有给这片生活了六十多年的土地留下一句寄语。
曾经,他每天在田边徘徊,水位浅了,他就赶紧去河沟里抽水;杂草冒出来了,他一根不漏地拔掉;虫子开始啃食秧苗了,他忙着背来药箱打药。他喜欢种菜,即使犯迷糊的时候,他还记得去地里除草,可是分不清哪是菜哪是草。
曙色初现。八个乡亲抬起棺木,和无数熟悉的面孔一起,带着他走向最后的归宿。
对他们,他也没有一句寄语。
他知道孩子们都在为自己的小家奔忙,境况安泰一点的,他只有欣慰,窘迫一点的,他也无能为力;而那些亲戚们,早已把他与无能划上等号;而邻居们,恐怕也只是因为他的突然离去,才让大家意识到他曾经存在过。
放鞭,填土,叩拜,散场。
昨夜,逝者无寄;今朝,谁应有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