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回家
文/刘珍
他回家的日子,是父母特别选择的,因为这一天,是他40岁的生日。他说,他已记不起自己真正的生日。
坐在车上,他紧紧拉着母亲的手,一刻也不曾松开,生怕一松开,他又会把自己丢失。
母亲的眼睛看不到儿子,却能体会他此刻激动又紧张的心情。她也紧握着儿子的手,泪水不曾断过。
妈妈,咱家的房子变了没?我记得咱家屋后有一个露天的大茅坑,我曾经掉到里面过……
妈妈,我是不是有一个表哥啊?我记得有次跟他玩,他把我的小拇指削掉了一截,你看,现在都是缺的……哦,你看不见了,来摸摸,是不是短了一截?
对对,你都还记得啊。现在老房子都拆啦,变啦……母亲确认着,尽管他们早就验过了DNA。她摩挲着儿子的小拇指,眼泪又止不住地流。
我记得,我还有个奶奶的,奶奶还好吧?
奶奶……奶奶等不到你回来,已经走了……临终都还念着你的小名儿……
奶奶……他沉默了,因为他已拼凑不出奶奶的具体形象。
父亲在一旁补充着,从你丢了后,我们一直在找,一直找……你妈的眼睛哭瞎了,你奶奶一直等你到90多岁……
终于到家了。来为他过生日的亲戚们,以及听到消息的乡邻们,早把进村的巷道围了个水泄不通。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他身边炸响,长长的红地毯,从村口一直铺到家门口。有志愿者维持着秩序,为他让开了一条回家的通道。
这条回家的路,他寻了整整34年。然乡音已改,记忆已远,他,回得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