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的快乐来自于你正敬畏着什么
文/丹青 主播/刘小正
有没有这样一个时刻,你很快乐。
那快乐不是来自于你嘲讽了什么,看穿了什么,恰恰相反,它来自于你正赞叹着什么,敬畏着什么。
1
安•兰德在《阿特拉斯耸耸肩》里说起过一种快乐的感受。
当那个名叫里尔登的家伙——是的,就是那个出色、冷静、有头脑的资本家——当他炼出第一炉合金时,他清清楚楚的意识到:他成功了。
这是世界上第一炉合金。它轻盈、坚硬而光亮,不久之后,它将取代普通的钢铁,被锻成铁轨,伸展到美国的各个角落。
想想看,这是一件什么性质的事情。轻盈、光亮的合金轨道、隆隆的火车声、工业时代里庞大而闪光的一切。
十年了。为了这合金,他付出了整整十年,十年的严密控制和精准计算,才有了眼下这一刻。
说不清是突发奇想,还是出于某种奇怪的仪式感,他在同一个熔炉里给妻子炼造了一只合金镯子。这远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它与这世界上的第一批合金一起诞生,于是这事就有了那么点不同。
就是那天晚上,里尔登揣着那只镯子。天已经黑了,正是一个冬夜。他本以为自己会、也完全应该狂喜一番。
但却没有。这天夜里,他很晚才离开办公室,步行回家。这是条几英里长的路,途经空荡的野地——但他却想走走,连自己也说不清原因。
2
就在那个夜晚里,这个一贯指点江山的家伙,面对着自己的成功,竟然脆弱起来。
安•兰德写道:“ 那是一种奇怪的、安静的感受,使他面对着黑暗的田野微笑,并惊讶为什么快乐会令人受伤。
他觉得自己可以原谅一切,而一切生命都在今晚祝福着他。他很想遇到什么人,一个陌生人也好,然后对着他坦白而无戒备的说:‘看看我吧。’
夜路不知不觉地爬到了山顶。他停住脚步,回头望去。西边的远处,红色的闪光变成狭长的一片。从数英里外望去,它的上方,霓虹大字矗立在黑色的夜空之中:里尔登钢铁。
他站得笔直,仿佛面对着一位法官。”
3
那是某种接近仪式感的东西。
因为这整个事件中不含有任何一点侥幸,甚至来得有几分吃力。
在那个时刻里,他反而一点都不傲慢了。他想被动一点,软弱一点,向某个更美好、更深远的东西俯身而去。
不是去控制,而是去敬畏;不是去创造,而是去赞美。
是的,只是把自己放在那儿,允许它去哭泣,去感慨,去屈服,做一个生命在特殊时刻会做的不要脸的一切。
他需要,也配得到这种东西。
但遍看左右,他竟然找不到一个与他心性匹敌的朋友或对手。
4
不久里尔登到家了。家里正搞一场party,妻子耸耸肩,把这合金镯子套在手臂上,说了句类似,宝贝,这真漂亮之类的话。
可怎么说呢,这句赞美太随意也太轻佻了。连里尔登自己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如果该有一句话,一种情绪,那它可以是什么。
所有人都很快乐,为party,为灯光,为每一个人都在场。母亲并不想听他正在经历着什么。她劝他休息,劝他注意身体,责备着他的专注和一贯以来的疯狂工作。
她们想让他过上一种更为健康、普通、有意义的生活:注意身体,从日常小事里得到快乐,把注意力分散到各个地方。
于是就在那个晚上,里尔登感到了他一生里全部的快乐与孤独。
5
在安•兰德笔下,存在一种快乐是这样的:几个心智上旗鼓相当的人,在一个更高的层次上工作,每个人都在各自的天分里越走越深,交流、争吵,互相敬服又彼此赞叹。
那比讥讽了什么、看穿了什么、拆解了什么的感觉都要更好。
至于对那些不值一提的东西,随便说几句轻佻挖苦的话,在那个聪明挥洒的时刻里,大概总是有快感的。
可如果一种快乐,竟然不曾让人感到哪怕一点点的谦卑、紧张与羞怯,该是多么糟糕的事。
6
《她比烟花寂寞》里,大提琴家杰奎琳•杜普雷,几乎是充满着荣耀的告诉自己的男友,那个英俊的犹太钢琴家丹尼尔:自己的琴声曾经把一位公主感动到哭泣。
之后她摸着他的脸颊问:“你的音乐有没有使谁流过泪?”
丹尼尔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说:“我不知道,我没有试过那样做。”
杰奎琳不再说话。那不是 “试着” 怎样做的问题。
问题是,在比感动、快乐更靠后的位置上,在那快乐的最深处,是否有某一种接近神明的东西?
7
安•兰德是勇敢的。在她的世界里,人就要无限接近那高尚的、艰难的、有光芒的、令你敬畏的。
之后,你承受那随之而来的东西:自卑、自惭形秽、自取其辱,以及无数次的想逃离:逃到更低一级的环境里,以恢复一点点尊严。
可如果这样,又怎么会知道,在自我的最深处,在快乐的更后面,还有另一种东西,它使你面对着黑暗的田野微笑,并惊讶为什么快乐会令人受伤。
配乐:Robert Michaels - Aranjue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