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香雪儿》
雨梦
雪来了,可是,我却不爱了。
门窗紧闭,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我躺在床上,眼角挂着泪痕,枕着一本读了一个月也没有读完的《荆棘鸟》。书中的故事,绿萝叶脉上的宁静,还有时钟的声响,都像在布一个道场,庄严、肃穆、哀伤。
曾经,我多么爱雪啊!
下雪天,到处是我深深浅浅的脚印,到处是我叽叽嘎嘎的笑声。我是一朵雪的精灵。我和一群雪的精灵欢舞,山野纯洁、云水宁静。岁月犹如翩翩少年,在峰顶抚弄长笛。笛声轻舞慢飞,载着我寻觅。寻觅到深谷,寻见一朵幽兰。在岩石和土壤的缝隙间,幽兰静默成枯色,仿佛逝去的记忆。笛声抚过,枯色润泽,心事摇落,落进山涧,化作深潭的云影。一只蓝色的鸟掠过,潭水摇曳,云影摇曳,摇曳出一朵无尘的花,印在一个年轻女孩的眉心间……
现在呢,雪花在窗外,我在窗内。
整个冬天将有无数场雪,而我只想抱着文字,只想岁月依靠在我的左臂,替我翻动书页。今夜,岁月不小心弄响了夹在书中的一枚梧桐叶,我的眼神便沿着梧桐叶的边缘游走,缓缓画出冬天。画面像一只张开的手,摸索着我的目光。我忍不住伸出自己的手,端详,想起写过的许许多多故事,鼻子一酸,顿觉对不起手,它那么勤奋,我却如此颓废。
合上阅读到尾声的《荆棘鸟》,不知该如何安放心情。窗外风很大,雪花一定很凌乱,应该打开窗户,问一声平安的。噢,竟然如此颓废,颓废到不爱雪花了,颓废到不写任何文字了。
夜色越来越深,我想起了香雪儿的诗。
去年冬天,我写了一封信,香雪儿读到了,于是有了一场不需要任何理由的网络邂逅。香雪儿是一个写诗的女子,她的诗灵动、率性、温暖,像一杯午后的香茗。我喜欢读诗,无论多么忙碌,都要留一点时间读诗。邂逅香雪儿,她的诗便在我的心田里开渠流淌。我常常把香雪儿的诗捧在手上,独自坐在湖边的木制长椅里,任阳光从树叶间透下、玫瑰散发出馨香、微微的风吹着。读完一首,站起来走走,走到一座木屋前,淡紫色的窗帘和咖啡的醇香迎面而来,居住在心田的诗句便自奏音律歌唱起来,我联想在林霏里滑动的晨曦、在母亲怀里绽开笑颜的婴孩、吹过发梢的半缕清风……整个的心田春暖花开。
香雪儿的诗像一个恋爱的女子,就算夜色已深,合上一本小说,沉默几分钟之后,诗句还会来访,一字一字浸泡在情绪里,缱绻缠绵,在心底热烈,在眉眼流转,在唇齿徘徊,分明在思念却又飘忽不定,淡淡的,浅浅的,粉粉的,仿佛花海里升起的一束光耀,那么轻盈,那么生动。我沉醉期间,常常抚摸,也常常凝视。迎着这束光耀,看见爱情,粉嫩而缤纷,粉嫩而纯洁,如同我枕巾上的刺绣。我是一个瞌睡轻浅的人,常在梦里惊醒,惊醒后枕巾上的刺绣还在,香雪儿的诗还在,我便安然,拿一本日记或读或写。
读香雪儿的诗,一切都会慢下来,日子变得清浅、缠绵、柔软,仿佛漂浮在俗尘之上。于是我常猜想:怎样的女子,才能写出这样的诗句?
夏天,我喜欢烧青麦。小时候喜欢,现在更喜欢。小时候机灵淘气,现在,一群中年男女,穿着优雅,行动笨拙,通过人脉找到一田可以掐的青麦,趁着黄昏,点起火,女士不怎么矜持,男士有点不会粗鲁了,却也有调皮抹个黑花脸的。每年夏天无论在哪里,无论多么忙我都要想办法烧青麦。烧青麦仿佛剪辑的童年花絮,似乎一生都戒不掉了。遇到香雪儿,她在群里发消息:不可以烧青麦。她不允许,我便不烧。为什么不允许,始终是个谜,我没有刨根究底,因为香雪儿是一朵莲。香雪儿走在拉萨的街头,我坐在电脑屏幕前,支着下巴看。她从蓝色的天幕上滴落下来,在街面上突然绽放,美丽而又纯粹,如同她玲珑的诗句。街巷中来来往往的藏族同胞,有的转着经筒,有的背负着东西,有的三两个结伴说笑着,她走在他们当中,穿着藏服,拿着经筒,浅笑嫣然,轻轻落落,犹如佛前盛开的一朵莲。
一朵如莲的女子,雨天想起,雨就清香四溢;雪天想起,雪花就扑鼻香了。
今夜想起,我要走一段雪香,生一朵莲的情怀。
走过一条街,走过一座桥,走过一片草地,在雪花的世界里,静静地聆听,静静地看,静静地联想。在十字路口,一枚剔透的忧伤,从我的衣袖间悄悄滴落,在黑白线上孤独徘徊。斑马线上空的雪花,和着灯光纷飞,我的胸口隐隐作痛。岁月拾起忧伤,弹进飞舞的雪花里。我扬起头,一朵,两朵,三朵…… 无数雪花摇晃着离我而去,又舞蹈着向我而来。滚滚红尘,来来去去,有多少美好是永恒的?又有多少美好不是在等待相遇的人?留与不留,爱与不爱,相濡以沫或是相忘于江湖,情劫何须难了?人生不过是一场过往,爱着刻骨铭心,离别铭心刻骨,曾经相遇已是不易,唯有珍藏才是永恒。
穿过斑马线,和岁月并肩行走,漫天雪的精魂来来去去,那些令我痛过的故事,那个令我痛过的人,还有那阵令我痛过的风,渐渐散去,我只想起香雪儿。
作者简介:雨梦,原名毛金秀,兰州某中学教师,甘肃省白银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