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方-雨虹&海鸥
夏日,傍晚,路过一个小广场。
我看到一位装着义肢的中年女子,在做复健。
陪她的是白发苍苍的母亲,两人始终相隔三、四米远,很默契。老太太往后退一步,她便往前进一步,缓慢且艰难,有几次踉跄着。她的头顶是夏日空旷的长天,身后是平整的青石路。
退一步,再进一步,她艰难地挪步,十来分钟后忽然放声呜咽:“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声音凄厉呜咽,老太太急步上前抱住她,拍着她,像对待一个孩子。
没有人知道她发生过什么?
陡然被触动,我挪不开脚步,想来,哀哀之鸣,缘于她内心藏着无数悲苦和挣扎?
生、老、病、死面前,我们都是柔脆的生物。
假若有一天,浑身插满管子,无法呼吸或交流,吃喝拉撒唯靠别人伺侯,我们必定怀念那些尊严而美丽的日子——年轻时的独立、沉浸于爱、每一刻都被新知点燃、居于陋巷箪食瓢饮亦不改其志向。
还有那些青春年少、穿干净的衣衫、容光焕发、携手在街头漫步、推心置腹地交谈、没有敷衍和欺骗、也不乞求与依附。
但生活偏偏就像《这个杀手不太冷》里的疑惑:“生活是否永远艰辛,还是仅仅童年才如此?”
里昂答:总是如此。
亦舒曾在一篇短文里描述:纽约25岁的模特玛拉遭刀片毁容,脸上被缝了一百针,受伤的那天晚上她便召开了记者会。
她说,每个人都有疤痕,我的,看得见。
这么强悍。
谁没有疤痕?
她的在脸上,别人的,在心头。
她说要学会处之泰然,心里纵然有诉不完的苦衷,也不必再提,抬头活下去才是正经。
淡淡一句话,让人能看出胸中有万千沟壑。
镜头下裹满纱布的脸艰难地笑出来,竟坚强的让人心生恍惚。
老年的罗素说,当我们老了,才知道,我们有所惧了。
过去并不懂,随着年岁增长,才明白他的意义。
因为时间像个调皮的孩子,孤单地往前走,扔下一批又一批的人,直至全部遗忘,而我们需要在适合自己的能力里去寻找最接近本真的知足。
我陪时间,一起终老。
都想着“华枝春满,天心月圆”的美好,但总会有很多遗憾从心里如潮水一样慢慢褪去,并不再来。
记得电影《甜蜜蜜》的结尾,历尽沧桑的张曼玉和黎明在陌生的街头,因为邓丽君去世的新闻,两人在橱窗的电视前驻足,微微侧身,惊愕,相顾无言,然后,是相对意味深长的微笑。
眼神清澈,无辜。
有半生纠缠的释怀和如释重负的了然。
最终,那些活得审慎自持的人,终让你心生敬意。
唯愿折腾半生,历经千山万水后,能相聚有时,盼离别有期,不纠结、不彷徨、不迟疑。
这样,才能笑起来像个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