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播:刘国彬
原文:
2011年11月,刚刚完成了东北、内蒙、宁夏之行,回到上海家中的我,整整做了一夜关于绿皮火车的梦。在梦里,这两年几乎所有乘坐过的车次都在那个奇异的时空中过滤了一遍。所有留连过的车站,无论是售票厅还是候车室,此刻都超越了混沌,无比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还有那些背着大包小包,抱着孩子,为生活奔波劳碌的底层人们,这时也都在眼前立体了起来。仿佛他们不是被我记起了,而是鲜活地站在了我的面前。
一次又一次地惊醒,躺下来又会反复进入到相同的梦境中。我明白,是我不愿意再度回到这充斥着各种快节奏、黑压压的现代都市生活了吧。所以才会不甘地在梦里不断重复、死死抓住这些过往的一个个美好片段,让这些乌托邦一般的日子重新来过。
又一次看到几个月前的自己,在夏天西南山区的绿皮火车上打开窗户,把脑袋伸出窗外。前面好像有乘客把水倒了出来,冰凉般的液体喷在脸上的感觉,却丝毫没有产生任何的不快。肇事者好像还是一个顽皮的孩子,现在正回过头来向我微笑,带着道歉的诚意。我们隔着几个车厢,但却在车窗外能相互清晰地望见对方,并且用搞怪的眼神交流着,这是一种让整个世界顿时变得可爱起来的美好体验。
在一个又一个不起眼的小站,我把笨重的背包放在地上,手里拿出的却不是背包客人皆有之的《孤独星球》,而是一本最新的铁路列车时刻表。我着了魔似的在上面搜索任何一趟在空调那栏不打勾的火车车次,就算最终没有去体验也乐此不疲。而当我在人迹寥寥的站台望着绿皮火车呼啸而来的场景,还有那种发自内心不可抑制般的激动,更是一次次定格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坦白说来,我不是那种常规意义上的铁路迷。对很多铁路迷耳熟能详的铁路知识,我都是一知半解。充其量,我只不过是一个拥有些许火车情结的爱好者而已。我也不是一个专业的背包客,真正的背包客现在都开始徒步、搭车、骑车进藏或者出国了。但即便如此,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出去走一走的决心。石田裕辅说,既然来到这个世界上,我就一定要看看它是什么样子的。搭车去柏林的两个家伙说,如果你真想去做一件事,那么全世界都会来帮你。我说,当我坐在徐徐开动的绿皮火车上望着窗外时,我觉得整个世界就这么赤裸裸地呈现在眼前了。
现在的我们似乎都热衷于在高铁上用iPhone互发微信,在iPad上玩塔防了。这也使得干净明快的高铁上面,显得和大都市一样生冷而拒人千里,几乎看不到有人与人交流的可能性。而绿皮火车,永远都像一个菜市场,拉家常的谈国家大事的吹牛皮的声音此起彼伏,相互让座更是常有的事,充满着让人感怀的生活气息。
从旅行的角度来说,飞机和高铁等各种先进的交通工具,把旅行也变得像商务出差一样快餐化,两点之间塌陷到形如瞬间移动,完全没有旅途之中的行走感。而慢悠悠的绿皮火车,可以毫无保留地满足任何一个沉醉于“在路上”感觉的人。对于这些人来说,旅行的意义不在于目的地,而在于路上的风景,和沿途所经历的一些事情。他们的执拗和专注于慢旅行,他们痛恨如今“被高铁”地快节奏生活下丧失了选择坐慢车的权利,他们都是些无药可救的偏执狂,他们无疑有一种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理想主义悲壮色彩。
总有一些人怀念默片,同样总有一些人,天生就喜欢慢的权利吧?
毕竟,我们没有办法阻挡绿皮火车从这个舞台上谢幕,但至少我们可以选择静静地陪她走完这最后一程。这或许是,在我们所有“慢”的权利还没有被完全剥夺前,能够并且唯一能够所做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