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娄光《傻女人》

读娄光《傻女人》 林静 《傻女人》/娄光 下雨了，她戴着斗笠，蹲在雨雾弥漫的河埠头上，一边浣洗，一边抽烟。噙着烟蒂的嘴唇微微抖动着，烟灰抖落到衣服上，也掉到水里，被水融进更多的水里。很快，雨水和烟雾就把她的脸弄得模糊。 这么多年，她唯一学会的技艺似乎只是，如何让那些无处可去的烟雾从她的鼻孔里顺利地钻出来。起先她只是躲起来偷偷地抽，没有钱，就背了米袋与人换。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情被丈夫知道了。他一气之下，把劣质香烟整条整条地买回来，抽吧抽吧，抽死了最好。男人一张杀猪匠的脸，恶狠狠的表情，对这样的女人，他还能指望什么？果然，从此之后她就旁若无人地腾云驾雾了。闲暇时抽，干家务时抽，蹲在马桶上也抽，既然是得到了许可的事，何必再避人耳目？只是，那张雾气腾腾的脸，被烟雾呛得泪水涟涟的脸，再也无法让人看得更清楚些。 她还喝酒，喜欢喝马尿似的啤酒，在无人的院落里，一杯接一杯地续饮，直到不省人事，烂醉如泥。酗酒事件，在一个农妇那里，竟有种无耻的暴虐感。别人忙得昏天暗地，她在那里烂醉如泥，这近乎荒诞。可是，世界之大，她能干什么呢？祖母一个劲儿地说：“她竟然背了米来和我换烟抽，我不同意，她就哭，她竟然……那么胆大。”说来说去，就这么几句，对这么一件简单的事，祖母毫不评判，甚至面无表情，却反复唠叨，真是奇怪。当然，没有人真的会计较她所做的这些，她只是这个村庄里一个不太正常的女人，做出一些不太正常的事，一切都是正常的。 村里那么多女人都过上了好日子，扯起一件件花衣裳往身上披，一次次出远门，坐火车，长见识，见识了外面的世界，还有外面的男人。可她呢，因为傻里傻气，加上穷，什么也沾不上边。 一个女人活一生可不容易啊。自从烟不离手、酒不离口之后，她才慢慢领会到做人的妙处。当然，烟瘾犯了的时候，她也难受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见人就讨，凄然洒泪，好似山崩地裂，再也无法活下去了。只需小小的一支，就能让她咧嘴而笑，绝处逢生。 这些都是笑柄，可真的见了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这个抽烟又纵酒的女人，完全颠覆了好女人的形象。真是一个任性的女人，她的任性里有一种吸引人注意的孩子气，也就是傻气。 她对所有从外面回来的人，都笑兮兮地套近乎，就差拉着别人的衣襟了。偶尔男人们也会向她递烟，这样她的嘴就歪得更厉害了。她想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但她什么也不问。 事物在变化，作为一个傻女人，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动作和手势。在村庄里居住很寂寞，继续住下去将更加寂寞。人越来越少，时间多得用不完，一个人是死是活与世界不再有关系，这样的时候，你该怎么办？这个傻女人其实非常聪明地找到了蒙蔽岁月的办法，那张酗酒者的脸就是明证。   我读娄光《傻女人》 素来不喝酒。朋友调侃说：“只因不识苦滋味。”那就永远不要喝啦。 她既喝酒又抽烟。虽然她既喝不起酒，又抽不起烟。我的心头便开始一揪一揪地疼。 她就是那个“傻女人”。 “下雨了，她戴着斗笠，蹲在雨雾弥漫的河埠头上，一边浣洗，一边抽烟。”一个“抽烟”的女人，人们用何样的目光看她？她又如何看人们的目光？“噙着烟蒂的嘴唇微微抖动着”，她，很冷吗？“烟灰抖落到衣服上，也掉到水里，被水融进更多的水里。”抖不净的烟灰，抖不净的生活的尘埃，还没来得及感受，便被生活吞噬、淹没……“很快，雨水和烟雾就把她的脸弄得模糊。”模糊的不仅仅是她那张脸，更是她那不被世人窥见的心，和那模糊不清的命运，模糊的远方。 “这么多年，她唯一学会的技艺似乎只是，如何让那些无处可去的烟雾从她的鼻孔里顺利地钻出来。”那些无处可去的烟圈如同她无处逃遁的身心。烟雾可以从她的鼻孔里顺利地钻出来，可是，她的困窘逃向哪里呢？环境的拘囿，毁灭了她所有的对人生美好的梦想，生活，是无可奈何的烟雾，是一弯没有涟漪的死水。平静地生活在这所高墙深院里的你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我们被城之门，心之门死死拘囿，不可说，不可逃。 “那张雾气腾腾的脸，被烟雾呛得泪水涟涟的脸，再也无法让人看得更清楚些。”她的愈加封闭的、“再也无法让人看得更清楚些”的内心里装着何样的风景？是极美的仙境，还是如同她现状般糟粕的一地狼藉呢？我想该是两者之间无奈的转化吧。 “她还喝酒，喜欢喝马尿似的啤酒，在无人的院落里，一杯接一杯地续饮，直到不省人事，烂醉如泥。”马尿一样难喝的啤酒也好过这难过的生活，于是，她的不正常，成了村庄里再正常不过的发生——“她只是这个村庄里一个不太正常的女人，做出一些不太正常的事，一切都是正常的。”她用她的不正常维系着小村子的一种正常。于是，她自然而然成了这个村子的“笑柄”——只是，“这些都是笑柄，可真的见了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这个抽烟又纵酒的女人，完全颠覆了好女人的形象。”很佩服那些敢于颠覆世俗的人，那得有多么大的勇气和力量，可以让她无视众人轻蔑的目光，怪异的神情，而凡俗里的人们，都小心翼翼地维持着符合自己性别、身份的形象。不知到底是为了取悦他人，还是满足自己。其实，我们都活在自己构建的小世界里。而她的世界，没有嘈杂的声音，没有嘈杂的丑陋的人脸。“真是一个任性的女人。她的任性里有一种吸引人注意的孩子气，也就是傻气。”一个“任性”的，勇敢的，无畏的，透着“孩子气”的傻女人。我的心底，升腾起一股子浓浓的怜爱。是啊，面对这样一个命运的悲剧式人物，但凡有点悲悯之心，谁能笑得出来呢？耻笑其实是对自己的侮辱与践踏。 “她想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但她什么也不问。”因为，她或许早已知道那是没有答案的。即便知道了，她又能如何呢？ “在村庄里居住很寂寞，继续住下去将更加寂寞。人越来越少，时间多得用不完”，啊！那多得用不完的时间，少得无话可说的人啊！像指间那燃着的劣质烟，灼烧着我无边的寂寞……一边是不甘，一边是沉沦。生活并非天马行空般自如，更多是无可奈何的哀叹，像那烟圈，无止无尽地弥漫。“这个傻女人其实非常聪明地找到了蒙蔽岁月的办法，那张酗酒者的脸就是明证。”这聪明，多么让人心疼的“聪明”。是呻吟，还是无奈、绝望而萌生的智慧呢？ 读娄光先生的《傻女人》，听着这缓慢而忧伤的曲子，你会陷进去，陷进那份重重的哀伤里。 每每接触到震撼心灵的文章，都会深深地感叹：文字，这世间神奇的创造！它让我们的故事得以流传，让我们的爱得以释放，让我们的思绪可以无限止地伸向远方…… 我喜欢有灵魂的文字，如同聆听你颤抖的心跳，欣赏你曼妙的舞姿。感恩每一个用心真诚活着、爱着并呈现美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