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紫菜
作者:胡立瑞
故乡是我们生命坐标的原点,我们对故乡的认知,在离开故乡后,变得更加清晰起来,我经常陷入对故乡星空、山野、草木鱼虫的回忆,以及对故乡的各种高兴、苦难经历的深度怀想中
。这次要叙写的是小时候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拾紫菜。
紫菜是岛上人的叫法,可能因为它的颜色是紫的吧,紫菜本叫石花菜,是生长在海水中的海菜的一种,每到夏季,海碰子将它从深水中采集起来,晒干摘净装入麻袋,用船载至龙口收购站,按质论价,最高价一斤可卖到三毛多,在当时,这价可是相当惊人的。夏季一到,村子里会水的人便纷纷到海里采集,一些不会水的人特别是小青年,也都赶学游泳,加入到碰紫菜的行列。
村民们也搞不清它为何如此之贵,就有人猜测,最流行的也是最不可信的一种说法竟得到认同:说这紫菜提炼后融入钢水可做飞机的螺旋桨,没它不行,而我所知道的是紫菜可熬制凉粉。有些收购站不收购的次品,母亲不舍得丢弃,就用来熬制凉粉。上面挂有附着物,母亲先用木棒反复敲打,将附着物去掉、洗净,放入锅中加水熬,熬到紫菜烂时,再用笊篱捞尽残渣,然后加入明矾少许,使其澄清,再轻轻倒入另一个盆,底子不要,待凉透后便成为硬邦邦的凉粉了。说来也奇怪,时值夏季,那时亦无冰箱,它就能在炙热的天气中僵成冻状,这就是它的神奇之处吧。切成小块儿,加蒜泥和醋、香菜拌着吃,是夏季不可多得的美味
父亲不会碰水,所以我们家就没有这笔丰厚的收入,但我很不服气,就同大妹瑞霞私下商定利用退潮时间到海边潮印上去捡,海边长大的孩子,从打懂事起,就在大人无数次的念叨中学会了掐算退潮时间,因为海碰子潜水采集时从手中漏掉一些,他们会夹杂在其他海草中涌上岸边,一个夏天,我们俩几乎天天去,捡回后有母亲择净、晒干,装入麻袋攒着一个夏天过去,竟然拾了满满两麻袋,母亲搭上渔民到龙口送紫菜的船一块儿卖掉,竟然收入了30多元,一家人别提有多高兴了,我和弟妹围坐在母亲身边,分享着这一夏天辛劳换来的快乐,嚷嚷着让母亲买好吃的,母亲抚着我们的头说:“好孩子,咱先不能买好吃的,买到布给你们每人做一套新衣服,再做两床被子。我们自然不能违背母愿,连声同意
父母1942年结婚时,我外祖母缝制了六套被褥陪嫁,后因失火烧掉四套,剩下这两套用了近十年了,经孩子们铺盖踢打已经破损,眼看子女多起来,被子当然不够用了,正好这收入解决了母亲的难题
天还没亮,母亲便带了钱一人去了龙口,直到过了午我们才盼回了母亲,只见她背了一捆儿白布,满头大汗,进门就喊“可到家了”。原来母亲早饭没吃就走了,为了省钱,在龙口也没买吃的。我们赶忙倒水拿吃的,我望着那一大捆白布,心中狐疑,便问母亲“妈妈,这光是白布,能做新衣服吗?”母亲咽了口水笑了,“傻孩子,你看那纸包里是什么?”我这才看到,还有三个纸包,分别包有各种染料,母亲接着说,“白布便宜,一毛八一尺,买了一匹(十丈),才花了18块钱”。吃过东西,母亲就迫不及待的将白布扯到五尺一块儿,布脸窄,只有一尺多宽,做一床被就得三张布。母亲将大锅里填上水,又将紫色染料放入搅动,待水热后将布投入,继续不停的翻动,一直煮了很长时间。母亲说卖染料的告诉过她,时间短了容易掉色,带被面煮好,将水倒掉,重新加入水煮蓝色的,等将三种颜色紫、青、蓝都煮染完了,天也快黑下来了,母亲这才如释重负,一边做饭一边对孩子们说“这青色的做裤子,蓝色的做上衣,紫色的做被面…”
我穿上用染布做成的新衣,那种喜兴与自豪是难以表述的,这新衣有我和妹妹的辛劳呀。这事儿虽已过去了近70年了,可今天每当看到垃圾桶旁丢弃的衣服,母亲染布的一幕就会浮现出来
都说流光抛人,但时光对于每一个人都是不偏不倚的,我的母亲就是这样,苦难的日子,她以自己的聪明才智,让我们过的有滋有味儿,每当想起这些,我就有种想哭的冲动。感谢大海给了我们丰富的馈赠,感谢母亲,把我们的童年包裹的温暖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