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溪亭上草漫漫,谁倚东风十二阑。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
写燕子的诗词很多,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晏氏父子的:“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与“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于人生浮沉而言,晏殊自是要比儿子晏几道幸运。他所处的时代,正值盛世,较为稳定,加之他的谦逊与才华,一生平步青云,官至宰相。夜夜笙歌,日日宴引,府中灯火璀璨,极尽辉宏。
闲时,晏殊于府中慢饮填词,邀宾客共醉,无限风华。相比之下,从小生于高门贵府的晏几道,见惯了官场的逢迎,对权利淡而远之,只与莲、鸿、蘋、云四位歌女,歌舞尽欢,心心相惜。大厦倾倒的刹那,晏几道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俗世风尘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的好友沈廉叔与陈君龙先后逝去,最心爱的小蘋也再无法相约,续写风尘,转身萍客。
人生就是这样,很多我们曾经不屑一顾的事物,后来拼尽全力也无法得到,任其走远,望月兴叹。可又能如何呢?若不是仓促间失去,或许一生也不知道它的份量。
晏殊透彻,知道如何于功贵疏淡之间穿行,将人生理想,生活安定,安置于权利之上,又懂得在显贵时不为名利执着。既可功成名就,实现抱负,造福百姓,名垂于世;又可淡雅闲致,换盏推杯,享人生之乐趣。不为五斗米折腰,操心柴米油盐、衣食住行,亦无须担忧,风雨来时,颠沛漂泊,无处安身。
晏几道执迷,身在相府,却渴望远离权贵,寻幽访径,临泉问琴。想学隐士疏远尘寰,山风朗月,松林石桥,又被情爱所累,无从斩断。他词中的燕子,透着几分伤情。微风细雨下,落花摇坠,双双飞去的燕子对应着离人的形单落寞,惆怅难消。
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戴叔伦不同,他出生于隐士家庭,祖父戴修誉,父亲戴昚用皆终生隐居不仕。年少时师承学者箫颖士,博闻强记,聪慧过人。若非家逢变故,无以为食,他早枫林长啸,竹山抚琴,过着清风明月,淡泊闲适的生活。
于他而言,仕途浮沉,人生变迁,不过红尘一劫,待春风吹落,秋叶飘零,便是归途。乍喜老身辞远役,翻悲一笑隔重泉。欲教针线娇难解,暂弄琴书性已便。他也追求过功名,取过妻,有一女,历经生死离别,怅叹无常聚散。但他身上毕竟流淌着隐士的血,从小耳濡目染,自有几分旷达,叹息之后,归于平静。心之所念的还是一张琴,一溪云,一壶酒的悠闲自在。
贞元九年,戴叔伦终于辞官归隐,了却遗愿。尽管这条通往山林的路,他未能抵达终点,于途中不幸离世。然,这在我看来并不遗憾,能在有生之年将凡尘看透放下,亦算圆满。戴叔伦死前将因果参透,胜过世间尘客,穿林打叶,卧云听风,一梦醒来,又是烟花酒肆,秦楼歌馆,醉生梦死。
溪亭边,春草碧绿,春水碧波,烟雨迷蒙笼罩着沙洲,杏花疏落,眼看春天就要离去,燕子却还未归来。我仿佛又回到了儿时的村落,群山环抱,小溪自间穿过,两岸碧草青青,柳枝垂舞,鸟语花香。土墙茅屋错落于溪岸山腰,春雨来时,有燕子立于电线上,成双成对,一会扶风而上,一会顺雨向下,有孩童于田野间向燕子挥弓,不停的嚷叫。
什么生活的忙碌,人生的烦恼,都与我无关了。就守着这片村落,冬去春来,栽花种草。烟雨来时,携一卷闲书,一张古琴,与梁间燕子,拂琴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