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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上眼睛系列·爱情来了
作者: 雪 夫 朗诵: 海之魂
那天掌灯时分,柏辽兹在看戏,《罗密欧与朱丽叶》,剧团来自英国。他看得两眼发直,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撩来撩去,面色潮红,浑身躁热,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他在看朱丽叶。朱丽叶的扮演者是史密逊。
我无法对二十四岁的柏辽兹说前方有个大坑你要赶紧踩刹车,这无非是莎翁的一台剧作,朱丽叶是一回事,史密逊是另一回事。他一次次地想象舞台上的那个罗密欧应该是自己,甚至,他产生了一种想把那家伙撵下去的冲动。过后,史密逊到哪里演出,他便跟到哪里。以至有一次,他寻到史密逊的临时住所,租下对面旅馆的一个房间,像间谍一样盯人家。他还给史密逊写情书,相信对方即使是一块坚硬的石头,也会变得柔软起来。
这是一八二七年到一八二八年发生的事情。对于史密逊来说,这种信她收得实在太多,根本不可能回信。
柏辽兹像一只飞蛾,愈挫愈勇,频频扑向那盏光芒四射的灯。他终于有机会见史密逊了,但这位高傲的女伶直接对他说了一连串的No。柏辽兹病了,病得不轻。他躺在床上,天花板变成一张史密逊巨大的脸,冷若冰霜的模样让人绝望。他吞下吗啡,想眼一闭腿一蹬一走了之。他去了天国,到门口转一圈又回来了,吗啡剂量不足。他睁不开眼睛。他看见自己在半空飘浮,还有一些音符也在飘浮。渐渐地,这些音符化为一段旋律。
这便是《幻想交响曲》的主题,即呈示部主部主题,也叫情人主题。长达两分钟的引子如梦似幻,之后情绪一路高涨,到达顶点时,情人主题翩然而至。
柏辽兹对这个情人主题颇为看重。全曲五个乐章,每个乐章都有这个主题,以不同的面目出现。如第二乐章的舞会,情人主题一改起初的节奏与和声,融入圆舞曲,是因为舞蹈的人群中,有自己所爱的人。再如第四乐章的断头台进行曲,结尾处,一只单簧管孤独地奏起情人主题,刚奏出几句便戛然而止,乐队突然轰鸣,咔地一下,那个梦见自己杀死情人的艺术家人头落地。
《幻想交响曲》的副题是:一个艺术家生活的插曲。我以为,柏辽兹是以音乐的形式创作一部小说——从一见倾心到狂热爱恋,从郁郁寡欢到绝望无助,从服毒自杀到梦中杀人,从血溅刑场到地府狂欢,情节曲折,形象生动,高潮迭起,结构完整且层次分明。
这部作品一八二九年动笔,一八三一年完成。不过,在最终定稿之前,也就是一八三○年岁末,《幻想交响曲》在巴黎首演,轰动一时,不久获罗马作曲大奖。
如果故事到此为止也就罢了。如果没有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音乐史会不会重新来过,我不知道。
一八三三年史密逊再次随团来到巴黎。此时,柏辽兹三十岁,《幻想交响曲》带来耀眼的光环,还有自信。他不是无名小卒了。
柏辽兹要请史密逊听音乐会了,还要亲自上台敲定音鼓。
史密逊如约而至,听着听着便泪眼婆娑。她明白当初的那个楞头青长大了,而自己风光不再:下马车时不慎跌倒,腿伤难愈;债台高筑;也老了,虽然才三十三岁。
她答应了柏辽兹的求婚,尽管她比他大三岁。他们共同生活了十年。有一个男孩。
史密逊的脾气一天天变坏,暴躁、易怒、酗酒,疾病缠身。柏辽兹名声在外,可是仅靠音乐创作养活一家人,很难。我想起著有《两当轩》的清代诗人黄仲则,在《都门秋思》中写如何贫穷:“寒甚更无修竹倚,愁多思买白杨栽。全家都在风声里,九月衣裳未剪裁。”柏辽兹遇到的麻烦恐怕比黄仲则好一点,但也必须在音乐创作与柴米油盐之间做出选择。他决定写音乐评论,挣钱快一些,谁知一写便是三十年。这回真的刹不住车了,跟史密逊分手后,他还在写。
他杰出的音乐创作才华逐渐被文字替换,虽然其音乐评论成为欧洲音乐批评的重镇。
他是第一个将音乐与文学紧密结合的人,是标题交响音乐的奠基人。法国浪漫主义艺术三杰,他居其一,另两位是雨果和德拉克洛瓦,前者是作家,后者是画家。
他的《幻想交响曲》所呈现的十九世纪法国人的精神世界,让我想起他的同时代同胞,诗人波德莱尔的代表作《恶之花》。
他独创性地将情节性与戏剧化表现手法运用于交响音乐,我可以在二十世纪中叶的中国芭蕾舞剧上找到影子——《白毛女》《红色娘子军》。
他一生的重要作品完成于四十五岁之前,终年六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