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艾蒿
作者:赵玉明 朗诵:海之魂
在葳蕤的草木之中,艾蒿有足够的自信,撑起一片属于自己的风景。这自信,来自艾蒿特有的艾香。
早春里,当大地上的白毛根、面条菜、车前草等植物都还在乍暖还寒的气候中沉睡,蒿芽已在板结的土地上悄然萌发,它们迫不及待地从复苏的草茎中钻出来,灰白的嫩芯,像是睁着惺忪的睡眼,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幼年不识艾蒿事,对平凡普通的艾蒿从不正眼瞧一下。先是艾蒿长得真是其貌不扬,一身毛茸茸的样子,浑浊不清的绿,既不明艳,也不出彩,在春天的芳草中显得细碎微茫,面黄肌瘦得像一个发育不良的孩子。我们那时只对红花绿草或者好吃的果实感兴趣,谁会在意又丑又臭的艾蒿呢?
年少的我们,不但对艾蒿的外形不甚喜欢,对它的苦香也很是讨厌。可是母亲偏偏要在夏天,隔三差五地割来几枝艾,用锅煮了,把水装进澡盆,给我们洗澡。那一盆黛青色的艾水,清苦的香味从房间袅袅飘散到院子,我和姐姐准备逃离这“苦海”,可母亲不管,一个个把我们抓回来,一边洗一边说,艾的苦香,可驱蚊,夏天洗了艾水澡,不被蚊虫咬。待我们洗好换了干净衣衫,母亲还总会抓着我的手,凑在鼻前嗅一下,喃喃地说:“真香啊,丫头真香咧……”
小时候对艾蒿的印象,最深的是五月初五的端午节,家家户户下田时都顺手割回一把,与菖蒲一起用红线扎成束,悬挂在门环上,说是这样可以起到驱邪的功效。尽管这种习俗远远达不到粽子、咸蛋带给我的端午诱惑,但每到端午节,远在异乡的我,依然会从集市上买回一束艾蒿,与菖蒲一起挂在乡愁的窗口。
真正喜欢艾蒿,是长大以后的事。那一天,突然感觉膝盖酸胀,在镇医院,戴着黑框眼镜的老医生,拿着艾条点燃,艾香氤氲中,只觉全身舒畅。治疗结束,他还交待,回家采些艾,煮水热敷。几次医治,再无不适。原来,艾除了驱蚊,还可去湿通络止痛。
艾蒿,又名白蒿、蕲艾。性味苦、辛、温,入脾、肝、肾。《本草纲目》还记载:艾以叶入药,性温、味苦、无毒、纯阳之性、通十二经、具回阳、理气血、逐湿寒等功效,亦常用于针灸。故又被称为“医草”。“嘉禾终銍艾,岂独草见耘。”被南宋诗人陆游吟咏的艾蒿,是不事张扬的隐士,是内在丰富的嘉禾,它安静地站在田边地头或荒坡池边,不卑不亢。从一撮白毛边的的嫩芽,一寸寸长高、长粗,一丝丝变绿、变青,筋骨强壮,俊俏倜傥,如玉树临风的谦谦君子。花开花落,独自芬芳。
艾蒿属菊科,故有菊的气质。艾蒿的香,如中年女子,有着沉稳、温润、包容的气息。五月的艾,婆娑好模样,茎秆直,叶片秀,青春勃发,风华正茂。此时的艾,可以收割了。母亲会在此时割得一些,晾至八成干,搓成艾条,送给我们几个孩子。从黑龙江到榕城打工时,第一年回故乡,返程,母亲竟然在我的包里塞了一小包艾条。同宿舍的小姐妹见状,一阵哄堂大笑。笑完之后,还念念有词地说:“月上故乡明,艾是老家香。”而母亲自有说法:这艾是在屋后的池塘边割的,秆壮叶肥,当然是最好的艾蒿了。是啊,那一根根艾枝、一片片艾叶,不但有艾的苦香,还有母亲暖暖的爱。
夏日蚊蝇滋生。每隔几日,入夜,我会在室内点燃一根艾条。时明时灭的艾条,艾烟袅袅,艾香盈室,充溢到屋内每一处空间,蚊蝇不敢进入。那一房的书籍,那一橱的衣衫,都被艾蒿的清香包裹、渗透。第二天上班,穿着艾香薰过的衣衫,神清气爽、心旷神怡。有一日,单位开会,同事小蕊坐在我身旁,凑在我胳膊上闻了又闻,还使劲地吸了吸鼻子,说:“明姐,你的胳膊这么香,袖子里藏了什么?”
“日暖桑麻光似泼,风来蒿艾气如薰。”是艾香,让端午有了一个明朗的习俗,让五月变得温情浪漫,亦让五月的女人娉娉婷婷,青衫一袭,艾香盈袖。青青艾蒿,一世芬芳,呵护着我,温暖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