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树让路》2作者：祁云枝 朗诵：海之魂

给树让路 作者：祁云枝 朗诵：海之魂 3 重庆，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不是轻轨穿楼，而是一棵大树洞穿三层小楼后，依然强劲有力，闪耀出生命葳蕤的光。 若是小楼背后的窗口，也伸出同样的枝叶，我一点也不怀疑，眼前颇具古风的青砖小楼，随时会飞翔起来，因为它们就像是楼房长出的绿色翅膀。 长了翅膀的楼房，或许，真适合生长在童话里。 我们进去察看大树的时候，已人去楼空。唯余小楼的新任主人，一棵400岁高龄的黄葛树安居在此。进入一楼的一个房间，盘根错节的主干，从地下涌出，盘旋扭曲着穿过二层楼板，向上伸去。委身一楼的树干，雄浑粗粝，需四人合抱。像一件巨大的木质艺术品，用沧桑之手，编织着光阴的故事。 据说，30多年前，楼房的前主人汪先生，担心娃娃们贪玩爬树时摔伤，担心村人剥取黄葛树皮治病养生要了树的老命，于是，他在楼房扩建时，毅然把房子一旁的黄葛树整个包了进去。 安居在楼房里的黄葛树，如鱼得水，伸胳膊伸腿，好不惬意。汪先生也娇惯它，随时随地满足树的需求，为树开疆拓土。仅楼板和窗户上的树洞，隔两年便要用榔头和电钻“打磨”拓宽。当地人讲，30年前，黄葛树的主干只需三个人拉手就能环抱，而我们去的时候，至少要四个人才能将它抱住。 从青砖灰瓦的窗户伸出去的枝叶，遮天蔽日，携来凉风阵阵、鸟鸣声声。夏天，从上到下，整个三层楼的屋子里，根本用不上空调。 然而渐渐地，根系发达并生有气生根的黄葛树，在楼房里生长的弊端显现出来。大雨天，雨水会顺着枝干漏下来，把屋子打湿。除了漏风漏雨，气生根含有的水分，树皮上逡巡攀爬的小虫，对住户、室内墙体和家具也产生了影响。发达的根系，很可能已影响到楼房的地基。 在树屋里居住了20多年后，汪先生一家人从中搬了出来。有不舍，更多的是无奈。当地政府颇有远见，把这独特的树屋景观适时保留下来，供人参观。 汪先生让大树驻进屋子里，与人共处，看起来很美，想起来让人感动。然而几十年后却发现，结局并非如初心般美好。 古人造的一个字，似乎早已隐喻了屋子与大树结合的悲凉。屋子四四方方，是一个大大的“口”字，屋里栽一棵树，就成了一个“困”字。 《说文解字》说困：故庐也。从木，在口中。《六书本义》里讲：木在口中，木不得申也，借为穷困，病困之义。如此这般，在先人的经验与智慧里，屋子与大树，是难以共存的。 时间的灰尘纷纷落下，时移世易。现代设计与技术，早已将“困”字的字面意思，进行了完美颠覆——所有的建筑，都可以和树木相容共生。 土地上早期的居民，树木，不用挪窝，既可成为建筑的一部分，亦可为之增辉，一起演绎“你中有我的苍老，我中有你的微笑”。 4 听过一个故事。说一百多年前，作家马克·吐温要在郊外盖一栋房子，他把图纸画好后，让工人施工。一天，他发现有位工人正在砍一棵小树，作家马上过去把斧头抢过来扔了。并大声说，我宁可不盖这房子，也不要毁一棵树。 我无法判断这个故事的真假，若为了一棵小树，连房子都不盖了，似乎有点儿矫情。难道，作家在设计图纸时没有实地勘察，没看见那棵小树么？ 或许，马克·吐温先生那时不知道，盖房子和尊重一棵小树的居住权，并不矛盾。有颗善良的心，再用点心思去设计，鱼和熊掌，是可以兼得的。 意大利罗马一间名叫KOOK的餐厅，2012年开业后宾客盈门。一棵长在餐厅正中的橄榄树，就像是一本启示录。皲裂的灰色树皮，粗壮的腰身，写满厚重的年代感，悬挂了许多故事。为了这棵先于餐厅好几百年居住于此的橄榄树，餐厅给它专门设计了一个明亮的玻璃房子。房子一直顶到餐厅的天花板上，顶部留有玻璃机关，可以开合。雨天适当关闭，天气晴好时，机关打开，鸟儿可以落在树上，停在枝头放歌，风儿和白云，也可以在橄榄树上歇脚。 侧视KOOK餐厅，就是一个大大的“凹”字，橄榄树，就住在这个玻璃圈出的凹陷处。自然，这里凹字底部的两横，是合二为一的。橄榄树的根系，早已伸到横线下深远的地方。 阳光下，古老的橄榄树静静地舒展着，那一抹葱翠的身姿、美妙的季相，让许多干涸的心灵获得滋养。夜晚，透过枝叶的间隙，可以看到紫色的天空，像小船一样的月亮，会忍不住把酒轻唱：“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不必担心，树身上爬上爬下的小昆虫，冷不丁会撞进红酒或是餐盘里…… 这几年，我的身旁，在半封闭的空间里，建筑给大树让路，也越来越常见了。 一所小学的教学楼，为了给一棵大树让道，让四层露台全部穿洞。这棵幸运树，长着“Y”形的树干。一层二层的露台处，各自凹进去一个大圆洞，以容纳主干。三层露台上，洞穿了两个圆洞，那是两个枝丫的过道。四层露台为树更改了形状，由方形变成半圆，让其中的一枝洞穿，另一枝丫自由伸展，于是，三层露台上，洒满了阴凉，俨然大树就生长在这层露台上。 看那一大丛幽幽绿意停泊在教学楼里，就觉得日子清润，书香雅致。整个校园，氤氲着平和、友爱、睿智。 一家酒店的游泳馆旁边，一棵合欢树从回廊的地基里拔地而起，主干穿越廊顶，擎出巨大的绿荫。从下面看，树身是回廊里有生命的柱子。在远处望，大树的冠幅几乎包裹了整个回廊。游泳累了，坐在回廊下休息，该是怎样的神清气爽啊，有清风明月，有花香袭衣。 给大树让路，让我无比清晰地理解了一句话：凡事相互效力，爱树就是爱己。 电影《没事偷着乐》里，张大民在生活最困难的时期，搭建了一间树屋。无处居住的困难，像冰一样融化了。 与树共存，居住者愉悦，树，没事也偷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