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清欢》之《嘬蜜》《槐花》作者:祁云枝 朗诵:海之魂

《草木清欢》之《嘬蜜》《槐花》作者:祁云枝 朗诵:海之魂

2022-11-25    16'50''

主播: 韩海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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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草木清欢 作者:祁云枝 朗诵海之魂 嘬蜜 初春,拂过面颊的风里,多了丝丝暖意。草木伸出手掌,与暖风互致问候。红叶李、紫叶小檗伸出紫红的手掌,大部分招呼风的手掌,是绿色,嗯,黄绿,羞羞怯怯的。 一些树特立独行,招呼风的手掌,居然不是叶子,是花:迎春、玉兰、结香、山桃、海棠、金钟、连翘、紫荆、榆叶梅……黄白红粉紫,每样看起来都很好吃的样子。 童年食花嘬蜜的场面,走马灯般,一帧帧回放。 院子里,泡桐树上,一嘟噜一嘟噜粉紫的桐花,用酒盅盛满甜香引诱我。那一刻无比羡慕蜜蜂,能嘤嘤嗡嗡地飞上枝头,嘬花心里的蜜。 好在,总有单朵花掉下来。啪嗒!像一声安慰。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捡起来,那可是泡桐树送我的一粒“花糖”。 落地的花糖,花酒杯依然完好,也算新鲜,紫里透白,从花心腾起的一抹黄上,撒着多粒雀斑。学植物后我才知道,这斑点是泡桐为蜜蜂专设的餐厅指路牌。 凋落的酒盅里,大部分蜜蜂都光顾过,留不下多少蜜水。也总有例外,像是泡桐树为树下等待观望的我专门预留的。 左手捏住硬硬的花蒂,右手往外一拉,酒盅形的花冠完整地捏在手里,用嘴巴对着酒盅的底部,轻轻一嘬,一粒微凉的蜜水在舌尖上洇开。总要用舌头在唇齿间搅动一番,嘴唇吧嗒两下,才美滋滋地咽下。 那年月清苦,粗茶淡饭勉强可填饱肚子,日子苦巴巴的,总想找点甜滋润一下。水果糖遥远得如同白月光,只有过年时父亲才买些回来。我家姊妹多,分到自己手里的只有个位数。平日里,我和麦萍结伴剜猪草时,野花会稍稍慰藉一下我们的肠胃。 村子里的好多野花,花心里都兜着一粒蜜,麦瓶花、米口袋、地黄、飞燕草、紫花地丁,还有好多叫不上名字的花儿。 地黄最受我们待见,我们叫它蜜罐罐。花冠合围成一个黄红色毛茸茸的罐罐,里面兜着一大滴蜜水。选一朵罐罐饱满的花,揪下来,放进嘴里,轻轻一吸,清甜的蜜水瞬间在口腔里跳舞,很难控制自己不把手伸向下一朵花儿。 我喜欢甜食,我相信花草也是。不然,草木里不会收集那么多的糖。你看,糖分子沿阳光奔跑时,被好多花兜住。糖粒在晨雾里晃荡时,被好多果子留住。糖,从此不再流浪,在一株株花草里安顿下来,被珍藏,被酝酿,被当作报酬,支付给蜂蝶,还有童年的我们。 槐花 洋槐,是故乡人家的标配,是善于用花香讲故事的草木。 记忆里,老家的后院里,有一棵洋槐,也有一棵国槐,是母亲当年随手栽植的。繁枝茂叶间,常年栖着啾啾喳喳的麻雀和喜鹊。 冬日,洋槐与国槐一样,叶子落尽,黑黢黢地杵在院子,枝杈布在清冷的天空里,无声无息。看不出悲喜,辨不出是谁,甚至,都不知道它们究竟是冬眠还是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谷雨时分,洋槐花率先从枝干里挤了出来。灿若繁星的光芒,汇聚成葡萄串的形状,开始在枝头闪烁。恍若烟花从粗粝的大地深处猛然炸裂。这个时候,洋槐的叶子尚在赶往春天的路上。 是洋槐还是国槐,一目了然。 麦子拔节,鸟雀啾啁。空气里一夜间弥漫起甜香,丝丝缕缕,院子香起来了,村子香起来了。这是乡村最抒情的乐章,也是最让人惦念的味道。 星光愈发白亮。那白,在一天内就鼓胀起来,眼见着毕毕剥剥的爆了皮,花香也越来越浓。不几日,星星变成了云朵栖在树梢。时光开始走得急促,一阵风过,满地落花如雪。 要吃花,需赶在花骨朵变成云朵前采摘。没爆皮的花苞才好吃,最适合做麦饭。若花瓣全然张开,香气就散失了大半。 我和妹妹结伴去摘花,矮处直接捋进篮子里,高处的,一人用钩子钩住梢头,另一人专门捋,有槐刺左抵右挡,却也枉然。因了这刺,洋槐学名刺槐,这也是后来学了植物才知道的。再高处,就得用上绑镰刀的竹竿了。 常常,我一边摘槐花,一边把水灵灵的花苞送入嘴里。像李白对着明月饮酒,喜不自禁,把盏忘了歇。凝脂般的花朵,在牙齿的开合间化为香甜的汁水。 槐花麦饭是所有麦饭里最好吃的。对乡人来说,若是没能吃上一碗槐花麦饭,这个春天算白过了。花骨朵洗净后加盐加面粉,拌匀入蒸锅。大约十分钟的光景,揭盖,放入碗里,撒上辣椒面、蒜粒等佐料,热油刺啦一声泼上去,哎呀,单是想想,已口舌生津。这是种让人兴奋的声音和气味,它们会合力冲开毛孔,慰藉肌肤上张开的所有嘴巴。 槐花亦可煎,加面粉、鸡蛋,充分搅拌均匀,放入油锅,煎至金黄,口味香酥、绵长。还可包饺子、做花卷、煮槐花汤…… 自然,泼油、加鸡蛋,都是后来的做法。母亲当年做的麦饭里,只加盐、醋、辣子,简简单单,却也掩不住槐花在口腔和胃肠里荡起的清鲜。 那些年,母亲从未忘记在春季里晒槐花。过一遍热水,放到太阳下晒,干透后装入布袋,就成为干菜。想吃的时候抓一把,在水里泡发,洗净,就又能蒸麦饭、煎鸡蛋、包包子、包饺子了。熟稔的味道,任何时候都可以流转在餐桌上,弥散在空气里,用清香的语言唤醒味蕾,一往情深。 秋冬季,抓一把干花放在鼻子下,闭了眼,感觉又一次来到了春天。 当餐桌上飘起槐香的时候,母亲总说起自己当年赶赴页梁植树造林的故事。页梁,是位于陕西省永寿县北部的一座山梁,这座山是泾渭二河的分水岭,我的父母连同老一辈家乡人一直称之为页梁。 如今的页梁,早已被密匝匝的洋槐树包裹,人们叫它槐花山,是关中地区夏日里有名的纳凉度假区。槐花绽放的时候,从高空看,身穿绿叶白花的山脉,安宁得像一种语言,素洁、温润。涌动的绿叶和白花,曾经是当地人救命的食粮,现在,依然是诸多生命的补品。 在母亲反反复复的絮叨里,我大概还原了当年的场景。因槐花可以充饥,永寿县政府在为光秃秃的页梁挑选外衣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刺槐。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开始,每年春秋两季,数不清的男女老少,携带着数不清的刺槐苗,在页梁安营扎寨,埋锅做饭。植树现场红旗招展,场面浩大。 那时,母亲在县缝纫厂上班,有五六个春秋,她随厂里的工友一起去页梁参加义务植树。那是一段激情澎湃的岁月,全县农工商学界一同参与造林,页梁上人山人海。大家一起挖坑栽树,一起吃大锅饭,一起住帐篷,一起欢笑,一起流汗。槐花山,就是由这样的一群人、这样许久的时光和无数长满故事的刺槐,一起堆积出来的。 知道母亲曾去页梁种树后,每到槐花山,我都有种回到母亲身边的感觉。我会久久凝视并抚摸山里的槐树,这棵,那棵,究竟哪一棵是母亲种的? 槐树不语,像一个符号,让流动的时间呈现出固态容颜。就像有时,我走在村子里,远远看见一个银白短发的老人踽踽独行时,心里就会一震,眼里蓄满泪水,我在一些老人的身姿和衣着上,总是能看到我的母亲。 吃槐花麦饭时,那些与槐花相互缠绕的老屋、大树、母亲也一并归来,仿佛我还是个儿童,仿佛母亲也还年轻。仿佛,所有的日子,都齐聚在槐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