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进秀》1作者／朗诵：海之魂

李进秀 作者／朗诵：海之魂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从受精卵到胚泡到胚胎到成形，每一个生命在母体的孕育下其运行、生长都大体相同。在娘胎里的时候，故事就已经开始，只是因为无从记录，我们也便无从知晓罢了。 从离开娘胎的那一刻，所有的故事都开始裸露。从此，每个人也便开始有了千差万别的不同轨迹。不管愿不愿意，从这时候起始，每个人的人生故事便开始了真正的续写。 我奶李进秀的故事是在我们结缘成为祖孙后，那些尘封久远的往事才从湮灭的岁月深处日渐浮起。 （1） 那晚真真地伸手不见五指。李进秀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时，不，确切地说，她是被一阵紧似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惊醒的。她爹早已披衣下床，正摸黑从窗棂处向外张望。窗外，乱乱嚷嚷，未及彻醒的她还未琢磨出怎么回事，她爹就已经踅回炕边，压低声音催促她娘：“快，老杂子进院了，快带孩子们到地窖去。” 可以想见，当时的情境用月黑风高来形容一点儿也不为过。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更增加了夜的寂寥，但很快就被窗外的呜嚷声打压下去。她爹迅捷抱起三妮，随手扯起一方粗布被单，裹住赤条条的三妮一个箭步冲到炕的另一边，摁下紧贴墙壁、与整个大炕无异的一处极不起眼的“机关”——一条直通地窖的暗道门随即打开。“别叫二妮了，抱起来，快走。”她爹的声音慌而不乱，“秀，你头前走，别出声。” 地面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得而知。但是，多年以后，李进秀说她仍然清清楚楚记得上得地面后的情形：那是怎样的一片狼藉呀！就像被大风掠过，就像被大雨冲刷，所有残存的物品随意散落，没有一件不是东倒西歪，包括人……老杂子（土匪）的这场洗掠，不仅掠夺了诸多物件，而且也掠走了我奶她大哥年轻的生命——被老杂子的土枪击中了的男人此刻正奄奄一息地躺在潮湿的水泥地上。她娘惊叫一声，来不及放下三妮，就扑了过去…… 李进秀的娘——我的太姥姥，尽管还留有三个儿子和三个女儿，但老杂子的入侵带来的惊吓以及失去长子的痛楚，她娘整个人都垮了，颓丧加上萎靡，慢慢地竟卧床不起，没多久便归了西。 这是李进秀人生中经历的第一场不可磨灭的记忆。 我曾经不止一次想过，也许没有那晚的土匪剿劫，李进秀的人生是不是就不会这么跌宕？多年后我才终于明白：人各有命，世间许多的是是非非，在每一个拐点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的路途已然铺就，怎是人力所能任意更改。 都说没娘的孩子是棵草，李进秀不这么认为，在她的骨子里一种倔强，有一种刚毅，有一种不屈，有一种坚韧。 那年，她13岁，下面有一个11岁、一个9岁的两个妹妹，四个哥哥还有三个。她爹辞退帮佣，把被老杂子掠夺后的家平均分成了四份——三个儿子另立门户，三个年幼的女儿跟着他一起生活。 那个原本祥和的大家庭的宁静生活就这么被彻底颠覆了。为了帮爹分担家务，她每天早早就起床，在妹妹们睡得正酣时，她便把家收拾的妥妥贴贴。起初她爹也不忍心，执意不让李进秀沾手，但倔强的李进秀实在不忍爹一人操劳。“爹，我们家不比从前了，我也没那么娇气。”李进秀的一句话让这条接连失去儿子和女人的汉子顷刻间泪流满面…… 李进秀打小也裹脚，但她的脚并不是真正的三寸小金莲。她爹在那个年代有着难得的开明，并不认为女子不裹脚就大逆不道。但表面上也不得不做做样子，所以才有了李进秀在她们那一代女子中少有的34尺码的脚型。这对于一个尚未进入民国的女子来说，亦算作是幸事了。 如果说，13岁之前的李进秀是一个无忧无虑，俨然过着娇小姐般生活，享尽了爹娘宠爱的话，那么，后来不停演变的人生在她89年的岁月长河中，我一直苦苦在思索：难道就是13岁那晚的家庭变故让她的内心开始强大？不然，究竟是什么在支撑她，支撑一个女人，一个小脚女人，一个从33岁就独守空房的美丽女子，是怎样忍辱负重般地撑过之后那些个混乱的年代、不堪的岁月？又是怎样以一个母亲般地胸怀穿过半个多世纪的层层迷障，于期盼中热切地、望眼欲穿地等待她的男人韩尚修从大洋彼岸回归，和亲人欢聚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