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亲”的女人刘会永2019-07-13今天重温了经典电视剧《篱笆女人和狗》,一次次被剧中女主角枣花的凄惨人生与命运所感动。悲伤过后,我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了三十几年前的童年时光。我和发小红斌同岁,1980年出生,属猴的,放学后经常在一起玩。红斌的妈妈名字叫云仙,个子不高而且很瘦,比他爸爸整整小了15岁。在那懵懂的童年岁月里,听别人说,红斌的妈妈和他爸结婚是“换亲",即红斌的舅舅娶了他姑姑。因为两家家里穷,儿子娶不上媳妇,只好将女儿嫁到对方家里换取对方的女儿嫁到自家来以续香火;两家互换为“换亲”,三家互转为“转亲”,只是委屈了那些女儿们!红斌的爸爸叫“老笑”,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字。他见到人总是傻呵呵地笑,嘴里总是嘟囔着只有他自己能听懂的语言,是我们附近村庄妇孺皆知的傻子。云仙婶子从步入婚姻殿堂的那一刻起,就陷入了巨大痛苦的深渊之中,红斌从来到的这个世界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其凄苦的人生!红斌家的房子是三间土坯房,一间是带有土炕的寝室,一间用于储藏粮食,一间是用于做饭的阴潮的厨房。院落里有一棵槐树,春天槐花香满屋院内外,而院落的角落里是茅厕,夏天苍蝇乱出飞。记忆中,云仙婶子总是穿一件带有格子、缀有补丁的上衣,下面是一条深色的粗布面料裤子,面庞清秀却带着女性少有的刚强,她说话语速快,走路也很快,岁数有三十出头的样子。在我家门口附近有一口水井,云仙婶子总是费力地摇着辘轳把,打完两大铁桶水后,用木扁担挑起回家,在她摇晃的身躯下,水总会溢出很多,坑坑洼洼的土路上总会留下一道道清晰可见的水辙。上世纪八十年代末,老家这个北方的村庄冬天异常寒冷,随处可见的冰霜挂满了树枝。因为没钱买煤生火,我和红斌总会在秋后落树叶时推着小拉车,车上放着耙子,去村庄后边的营房里镂树叶,捡树枝,装满一车后,红斌总是驾着辕在前面拉,我吃力的在后边推,那时也就是八、九岁的样子。先到我家卸下半车后,再把另一半拉到他家,有时赶上晚饭,云仙婶子会把刚出锅、热腾腾的玉米面窝窝儿头拿出来给我吃,那时感觉云仙婶子做的窝窝儿头真好吃!晚上,凛冽的寒风总会无情地吹破窗户纸,吹遍晚上,凛冽的寒风总会无情地吹破窗户纸,吹遍了他家屋里的每个角落。那条土炕的炕沿儿特别凉,土炕上是叠得整齐的被褥,被子的一角裸露出棉花套子,昏暗的麻油碗里有一个长长的、带有几道弯的灯芯,发出微弱的灯光,总会照进一个很小的相框里,相框里左侧是云仙婶子和老笑的结婚照,结婚照里,老笑傻呵呵的笑着,漫无边际的看着前方。云仙婶子则一副木讷的表情,眼睛有些红,像是刚哭过的样子,相框里右侧是红斌七岁时的一张照片,照片中的红斌穿着一件厚厚的棉袄,笑得特别开心。后来听红斌说,他的这张照片是他妈省吃俭用花两块钱去镇上给他照的。吃完晚饭后,云仙婶子总会一个手拎着泔水桶,一个手拎着装着麦糠面的袋子去喂猪。她是村里出了名的养猪能手,腊月里总有一头膘肥体壮的猪卖给我村屠宰户,毫无疑问,那肯定是云仙婶子历经数月养出来的! 在那阴暗屋子里,土炕上蜷缩着红斌的爸爸“老笑”, 抽着旱烟,烟灰落在木质的烟灰缸里,时不时嘟囔着连他自己都听不懂的话语!在那童年岁月里,红斌因为有个傻子爸爸,放学后时常被六年级的一个学生欺负。记得有一次,放学后我和红斌背着书包走出教室,出了学校门口,正好遇上六年级的那个学生,红斌尽管身躯矮小,却攥着一双小拳头儿,脸上充满着惶恐和不安!而我死死抱着那个学生,大声喊着:“红斌快跑! 红斌快跑!”在记忆的深处里,有一次和红斌在村西地里玩儿,当时有一片高粱地,我问这片红高粱是谁家的?“我妈种的,”红斌带着自豪地语气回答。那一刻我从红斌的眼神里感受到了他的内心:云仙婶子是他的一切! 那片高粱长势特别好,微风轻轻拂过,在那片红色的高粱地的映衬下,云端的晚霞中多了一抹宁红!云仙婶子和红斌爸爸不会也永远不会有一丁点爱情,风雨飘摇中,一家三口相依为命,像三只蠕动挣扎的蝼蚁存在着! 云仙婶子为了增加收入以补贴家用,赊了同村两头猪来养。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后来那两头猪得了瘟疫死了,云仙婶子为此哭了整整一个晚上。只有十岁的红斌一直在劝妈妈,为妈妈抹着眼泪。。。。。 。 六月份的天气,骄阳似火,炙烤着大地。快到中午时,我和红斌在外边玩,听到有人大声喊着“着火啦,着火啦!”我俩循声望去,远处有一团团烟雾腾起,好像是他家的方向,红斌和我赶紧跑过去,当时他家的大门口挤满了救火的善良乡邻,有人拿桶泼着水,有人发出同情的叹息。小小的院落里,堆满了麦秸堆,麦秸堆伴着熊熊大火,瞬间变成了发黑的麦粒和麦秸灰。一种刺人喉咙、麦粒烤焦的味道迎面扑来,人群中传来了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嚎声,哭声过后那女人渐渐昏了过去,当时红斌和我都吓傻了。那女人就是云仙婶子,红斌的妈妈!熊熊大火吞噬了云仙婶子一家所有的梦想,老笑也葬身火海……火灾发生后,教室里红斌的座位一直空着,过了几天老师告诉我们红斌再也不会来上学了,他和他妈妈去了外地,他妈妈改嫁了! 懵懂的童年里,当时有一种无法言表、难以名状的痛深深地刺痛着我,我使劲用拳头敲打着书桌,泪水瞬间滑落……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红斌。初中毕业后听说,云仙婶子嫁给了一个整天酗酒、赌博、动不动就打她的光棍汉,长期的打击,难以承受的生命之痛彻底的压垮了云仙婶子,后来她疯了,在一个燥热的夏日,她跳井自杀了,尸体被发现于一口枯井中,被发现时已经高度腐烂。听到这个消息时,我买了我人生中的第一盒烟,含着泪水,吸着烟独自一人默默地走过云仙婶子和红斌曾经住过的土坯老屋,老屋的门口是两扇破烂木门,木门上是一把锈得发黄的破锁。在风中,那两扇破烂的木门发出的吱吱响声传向了远方,发了黄的破锁仿佛在哭泣、在哀嚎,又像是在诉说着什么……(2019.07.15 由刘福升略加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