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流匡济王景略》 主播：小北

《周流匡济王景略》 文/开阳郡王 屯军灞上，长安已无两汉之辉煌；回师渭水，关中久历魏晋之沧桑。满怀雄心壮志的东晋征西大将军恒温拥甲士北伐，率锐卒出讨，收获的却是满眼失望。从刘渊率先发起的匈奴动乱开始，数十个民族政权的互相攻伐，长江以北的中原旧土惨遭浩劫，十里百里难见人烟。斑白遗老在荆棘丛生的山寨里凄苦残存，名都大邑在绵延不断的战火中沦为焦土，不复见华夏衣冠于中原。 以一己之力安定江南半壁，不可谓不难矣；以一州之众平定西部叛逆，不可谓不强矣。然而人者，孰能胜于天？目下的北方是五胡的天下，而关中则充斥着氐人的身影，不仅说着风格迥异的语言，对这片土地上旧有的中原文化也毫无认同感。当时正值胡汉矛盾不可调和，所以他所代表的东晋朝廷，自然得不到此地百姓的支持，相反只换来仇视。无奈之下，灭汉伏秦的恒温只能回味着“树犹如此，人何以堪”的嗟叹，抱憾撤回荆州。一朝定鼎逢缺月，千载功名遂不成。恨只恨，英雄未早生。 “公不远数千里，深入寇境，长安咫尺而不渡灞水，百姓未见公心故也，所以不至。”肃穆森严的军营里，一位穿着粗布短衣的青年抓着身上的虱子，不顾旁人的异样眼光侃侃而谈。困苦不改本色，严谨不念细节，宛若伍子胥复生于北地。谈到捭阖纵横，依稀握有谋划于心胸；言及当今局势，似乎早有定策在腹中。一顿精准的剖析之后，说得恒温哑口无言，满座为之惊叹。 怀佐世之志，希龙颜之主，敛翼待时，候风云而后动。对于王猛的深沉气度，《晋书》不吝赞赏之语。无论恒温给予鲜衣怒马的待遇，还是都护州牧的爵禄，皆不足以打动其心。欲效仿管仲者岂能甘于庸位，欲凌云而上者岂能困于泥淖，即使目下为一贫如洗的平民白衣，他的志向却远高于面前的八州之长。在扪虱畅谈之余，王猛拒绝官位飘然而去，继续隐居于华山之上。 四境沸腾不息，八方争位不止。位于河北、山东一带的强盛后赵轰然倒塌，满怀仇恨的冉闵与石氏胡人互相攻杀，乃至于河水为尸首所堰塞。北方的拓跋代国、铁弗二部保持着游牧习性，部众能征善战，绝非易于之辈。而偏处辽东的慕容家族则统一东北鲜卑三部，给首都设立“龙城”的名号，整军经武训练士卒，其野心昭然若揭。西北一隅的前凉依旧顽强，张家的数代经营尚不能被轻易撼动。至于华山所属的氐族前秦政权，土地方圆不过千里，百姓大多躲避山林，力量孱弱之极。再加上独眼暴君苻生即位，国政更是一团絮乱，不足入眼。 多遇俗客，难逢知己。前秦东海王苻坚自小乐于学习汉家典籍，举止言谈清晰有理，在一众粗豪氐人里显得卓然不群。经过引荐，王猛与这位气度不凡的异族英豪密室一见。百代韬略皆存口舌之间，历朝兴废都在股掌之中，二人不觉虚席相谈，不觉夜之沉沉。一方把绝代奇士比作管仲、子产，一方把难得知己视为周文、齐桓，如鱼得水之欢。终于遇见“龙颜之主”，潜居华山五载的王猛，欣然接纳出仕的请求。 讨逆不费吹灰之力，匡国不过反掌之易。在王猛等人的精心辅佐下，苻坚很快诛杀苻生登上帝位。背负中书侍郎的勋禄，他却毅然选择出任始平县令，以图在地方树立榜样。下车之日斩奸吏之首，入府之时悬贪官之头，群小瑟瑟不敢作恶。无论是前秦宗室，还是开国旧将，但凡有行止不端者，一概犯法施刑。恣意妄为的氐族显贵，从此知道纲常法纪为何物，再不复作威作福的部落头领习性。短短两年时间，社会风气为之大振。 教化为先，人才为本，重新入朝的王猛再度展开第二轮整顿。废弃已久的孝廉举荐制度，在他的手中得以复兴。地方官员以甄选人才为职责，源源不断得供应着青年俊彦。树立崇学新风，弘扬清廉为政，将两汉治国手段施用于这个氐人的国度。在交流文化的同时，各族的矛盾也渐渐得以缓和，举国上下获得了对“大秦”的认同感，为两百年后的隋唐一统播下良种。其中影响最深远的莫过于恢复中央太学、州郡学宫，使煌煌中原文化不至于断绝。 功业之盛事，无非是翦灭群雄。既然内部安靖，接下来的目标便是一扫六合、南面苍生。十年生聚教训，羸弱的秦国正式吞并周围小邦，成为西北地区的霸主。然而这期间浩浩荡荡的百万鲜卑已然趁乱踏入关东，慕容家的前燕疆土是其两倍有余，更遑论人口众多物产丰饶。接受委国托付的礼遇，王猛统领锐卒六万于灞上辞行，和三十万之众的敌军在潞川对峙。面对五倍的悬殊差距，他的策略是倚靠才能，不问出身，折节恭请大将，击鼓催动大军。不过两月之间，庞大的燕国顷刻瓦解，扫荡北境如狂风扫残叶。 让人啼笑皆非的是，邺城盗匪都知道王猛执法如山的威名，听说他要到来的消息任何小偷小摸都全部绝迹。然而对待部下，他却又有宽怀忍让的一面。邓羌、张蚝等人都目无统帅，经常公开违拗或者索要官衔，他却依然赐爵厚待用其所长，故而颇得猛将勇士之心。至其将殒之年，支离破碎的北部中国基本统一，断绝消息上百年的西域也遣使归附。前秦囊括天下版图之大半，比昔日曹魏的势头有过之而无不及。 “慎勿伐南。”留给知己明君的遗言，竟然是偃武修文，苻坚很难理解其决定。虽然前秦的势力已经无人可及，然而平复北方的速度实在太快，需要时间来消化。休整数年，积攒人心，兵强马壮之后再灭东晋，是稳妥至极的谨慎之举。处事意在明快周流，为人志在天下匡济，是王猛一生所遵循的轨迹。假设景略再多十年之命，安能成竖子谢安淝水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