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克利还从来没见到过这么多的动物,至少没有在同一个时间地点,见到这么多。捕食者和猎物,都围在一起,挤在同一个小水坑里喝水。
拉克莎带着毛克利、格雷和其他小狼崽们从河岸上走过。
“哇,”毛克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这景象太有意思。动物们一个个几乎叠在了一起,相互竞争着希望挤出一个空间,以便有可能喝上一口残存的水。虽然毛克利从它们的眼神中看到了歇斯底里,而且他自己也是饥肠辘辘,但他还是觉得这一幕里有些美丽的东西。
毛克利走上前去,想加入河岸边拥挤的动物,但拉克莎阻止了他。
“不要忘记。。。。。。”它说。
“不许捕猎。”毛克利说,眼光还不忘盯着动物们。
“只许玩耍。”拉克莎说。
“只许玩耍。”毛克利重复了一遍,“我记住啦。”
拉克莎走到毛克利的面前,确保毛克利在认真听。
“记住,并不是每一只丛林里的动物都见过人类的孩子,你一定要小心。”然后,它微笑着说,“带上你的小宠物们吧。”
小狼们蹦蹦跳跳地跟在毛克利身后,同他走在河堤上,一路欢笑着,打闹着。
“看,”格雷小声说,“蓝牛羚。”
“还有小矮猪、猫鼬。”另一只小狼补充说。
毛克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大群野牛在浅水里洗澡,许多颜色鲜亮的鹭鸶落在它们背上,把它们当成了歇脚的高地。一只飞鼠想要挤到他们中间,但被野牛一耸肩给赶跑了。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蛇躲在水下降温,乌龟层层叠起来,就像一堆堆石头,每堆之间几乎不留间隙。更重要的是,没有人在乎这些,甚至没有意识到这有多么的不寻常,动物们对此并不关心。对毛克利而言,这一切让生活变得更好玩儿了。他好奇地想,如果大家一直都这么做,丛林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鹿从毛克利和小狼面前走过:野牛礼貌地发出声音通报自家的到来,希望前面的动物给它们庞大的身躯让出一点空间。
毛克利兴味盎然地看着一只蓝牛羚妈妈教孩子们如何靠近水源。
“一个接一个往前走,”它说,“要排成一队。”
这时,狼群中的新人,那些刚刚从小狼崽长成青年的狼,从边上昂首挺胸地经过。毛克利以前常和它们一起玩耍,那时候它们还都只是小狼,而现在它们似乎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看,狼群过来了!”格雷大声说。
“嗨,伙计们!”毛克利跟这些新成长起来的狼打招呼,尽量显得很自然。
但是没人搭理他。显然,因水停战也无法让一个人类的孩子和狼群更加亲近。
“哎呀,”格雷嘟囔道,“它们甚至连个招呼都不打。”
“它们对我也是这个态度。”格雷的一个妹妹跟着说。
“哼,它们一进入议会,就变成了这个德行。”另一只小狼崽抱怨道。
同时,豪猪伊奇仍在附近专心致志地收集着资产。
“这是我的棍子,谁都不许碰。”
豪猪对一只过于靠近棍子的孔雀发出了警告。
“嘿,停战了!”漂亮的孔雀不满地提醒伊奇。
“噢,停战了。”伊奇重复了一遍,这才收起长刺。
毛克利微笑着继续向前走,对周围动物间的互动有兴趣极了。他用指尖敲了敲挂在腰间的水袋,这也是他的“小玩意儿”。有了水袋,他就能和其他动物一样喝饱水,即便此刻其他动物正在河岸上挤做一团。
“小心脚下!”一只猫鼬叫着从他面前横穿而过。
不留神,毛克利撞上了一头正在岸边喝水的犀牛,这就像一下子撞到了一堵墙上,让毛克利晕眩了好一阵子。他后退几步,愣愣地看着犀牛。
犀牛也悠悠地转过身,
“你一个人类的孩子,来这里喝水?”犀牛问道。它的嗓音听起来就像石头滚动的声音。
这头公犀牛的伴侣闻声走了过来。
“他是毛克利,”母犀牛说,鼻子下面露出了笑容,“他和狼们住在一起。放过他吧,继续喝水。”
母犀牛对毛克利眨眨眼,又把全部精力转移到河里去了。
公犀牛疑惑地看了毛克利一眼,也转过身继续喝水。毛克利松了好大一口气。
在边上,毛克利听到小狼们在低声细语。
“那儿有老鼠。”一只小狼说。
“我们去抓住它们!”另一只说。
这群小狼开始在河岸边追逐一队老鼠。毛克利也加入到这个有趣的追逐里,一心想抓住这些啮齿类的小动物。它们转过头,小嘴冲着毛克利紧张地尖声喊道:“因水停战,因水停战!”
小狼们仍然不管不顾地向前做出攻击的姿态。突然,它们左边冒出了愤怒的咝咝声,吓得它们一动不动——一条眼镜蛇。眼镜蛇把整个身体都竖了起来,它那布满花纹的蛇头,和毛克利毫无保护的柔软脖子一样高。
趁着眼镜蛇又发出咝咝的声音,老鼠们赶紧逃走了。小狼崽们都被眼镜蛇吓坏了。
“因。。。。。。因水。。。。。。停战,”它们结结巴巴地说,“因水停战了。”
眼镜蛇终于游走了。毛克利和小狼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松了一口气。然后,他们哈哈大笑起来,太刺激了!
越来越多的动物聚集了过来,围着仅剩的一个水洼。很快,黑豹巴希拉也来了,和所有从悉欧尼山谷赶来找水的动物们一起踱步向前。
简直人山人海,在这只老黑豹的记忆中,还从来没有这么多的动物聚集到一起过。
毛克利经过黑豹和其他动物,他腰间的水袋晃荡着,吸引了许多好奇的目光。这个水袋是由动物丢弃的一块皮子做的,用藤条扎得结结实实,可以盛水,但也只是临时存点备用。此刻,毛克利坐上水边的一块大石头,用一根更长的藤条牵着袋子放进水里,然后卷动藤条慢慢地提起口袋。他对自己制作的这个小玩意儿很是自豪。
一些成年的动物不安地看着毛克利和他的发明。一只蓝牛羚的幼崽觉得好奇,想走近几步看个究竟,立即被它的母亲喝止住了。
“站在那儿别动!”
毛克利先是一脸骄傲地把水分给了格雷一点,然后恶作剧地把水吐向正在河边饮水的那些刚刚进入议会的青年狼。格雷哈哈大笑,突然,他们身后传来一声怒吼。
“把它放下!”
毛克利转过身,看到狼王正站在身后俯视着自己。毛克利按它说的做了。
“我是怎么跟你说的,那些小玩意儿?”阿格拉问。
毛克利从它的语气里,听出这不是一个真正的问句,但他觉得还是得回答一下。
“但是,阿格拉,我够不着。。。。。。”
“我是怎么说的?”狼王又问了一遍。
“这不是狼的行为方式。”
“不要再搞这些小玩意儿。”狼王说完,转身离开了。毛克利叹了口气。他四脚并用,闷闷不乐地回到了河岸边。毛克利不明白。他知道这不是狼的做法,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些做法是不好的。事实上,这些小玩意儿很好用!他找到了一种从河里更快、更多地提水的方法。这难道没有意义吗?但是,阿格拉显然不这么认为。这让毛克利觉得自己与狼群有了距离,觉得自己与它们不一样,而这令他感到孤单,即便身边围绕着他的小狼兄弟姐妹们。
黑豹巴希拉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是的,它知道阿格拉很固执,但它也知道阿格拉是为了保护这个人类的孩子。
阿格拉默默地注视着河水,突然,风向变了,天空暗了下来。阿格拉的颈毛微微竖了起来。巴希拉抬起了头,注意到天上盘旋的秃鹫。它整个身体都紧张起来,肌肉紧绷,耳朵向后贴着——有什么不祥之兆。
一只年轻的雄鹿喝了一半水就僵住了,嘴半张着。它恐惧地看着不远处一块大岩石上的阴影。一个接一个地,所有在河边的动物都停了下来,抬起了头。巴希拉拱起腰,发出了吼叫。
毛克利也抬起了头,他从没听见巴希拉这么叫过。顺着黑豹的视线,毛克利看到,大岩石上,坐着一头孟加拉虎。它的皮毛油亮,体型优雅,黑色的条纹随肌肉起伏有致,但同时进入毛克利视线的,还有那非常明显的烫伤旧疤。
它就是谢利·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