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的话撕扯着毛克利的小脑袋。“一个人类的小崽子值几条性命?”它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当雨水降临的时候,毛克利已经忘记了威胁。他在不断长大,云裂开了,雨水再一次倾倒在干涸的土地上,这值得庆祝。然而,这同样是老虎谢利·可汗对丛林讲话时提到的时间点。一切又都安静了下来,阴郁笼罩着丛林,连小鸟都不叫了。
狼群在议会岩上争论了许多天,自始至终都低头锁眉。黑豹巴希拉蹲在附近的一棵大树上,作为顾问和观察员参加讨论。小狼格雷和毛克利在远处看着,倾听着大狼们的只言片语和愤怒的低吼。毫无疑问,拉克莎的声音比谁的都大。
“它们在说什么?”格雷问。
毛克利只是呆呆地看着。一个简单的问题,他却无法给出一个简单的答案。
老虎想要他死,但为什么?丛林里当然有其他食物能够让老虎吃饱。毛克利不知道,狼群现在是站在他和谢利·可汗胃口之间的唯一屏障了。议会还在争论不休,一些大狼表示了他们对毛克利的喜爱,而其他的,特别是年纪再大一点儿的狼,更忧心的是为了保护这个孩子,可能导致与这只可怕老虎之间的战争。
毛克利知道自己不属于狼群,不是真正属于,但他愿意用一生的时间成为它们中的一员,而现在,它们正在讨论自己的价值,自己生命的价值,而且是在自己尚未成为它们真正成员的情况下。他觉得自己像是狼群的一个负担,也许一直以来都是。议会讨论的话,他不能完全听到,但他确实感受到了自己与狼群心灵间的紧密联系。它们咆哮争吵了数日,终于有一天,在一个冷夜里,毛克利觉得听够了。他为自己所不能回答的问题而痛苦,他看到拉克莎向议会做最后的请求。他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他照顾着小狼们,”拉克莎为毛克利辩护说,“他为小狼们从爪子上拔出花刺。他是狼群的一部分,狼的力量来自于狼群的团结。”他的养母誓言铮铮,引得狼群呼号,露出锐利的牙齿,展现出团结一致的斗志。毛克利偷偷地靠近,不让他们看见自己。
“但即便是狼群集体的力量,也抵不住那只老虎!”一头中尉级别的狼叫道,它的脸上布满了过去战争中留下的伤疤。
毛克利向拉克莎看去,它正摇晃着肩膀,竖起耳朵。它没有退却,但毛克利从来没有见过它这么沮丧。
“我们把他当成狼群的成员之一养大。为什么现在要改变?”
“因为谢利·可汗会杀了他,”中尉狼针锋相对,“而且会杀了所有想要保护他的人!”
“够了!”狼王阿格拉叫停了双方的争论,“以下是我的决定。”
所有人都转向了阿格拉,它的语气严肃但不严厉。毛克利从这头老狼的眼中看到了慈祥。
“我们都知道,他总有一天会离我们而去。但我们是他所知道的唯一的家庭。如果他留下来,我们必须准备为此付出生命。”毛克利的心脏瞬间被震住了。他应该要说些什么,因为这是他的故事,不是它们的。
阿格拉正准备再说些什么,但毛克利从他躲着的地方站了起来。他坚定地站着,为自己发言。他的声音颤抖,但字字重如泰山。
“我自己离开!”毛克利大声宣布。这个人类的孩子大步走到了议会成员中间。群狼
自动为他让出一条路,一个个惊讶至极。巴希拉也在树上坐下来倾听。
“毛克利,回到你的狼窝去。”拉克莎说,它的声音紧张而尖锐。
毛克利聚集起全身的勇气拒绝了养母的命令,他需要狼群听到自己的声音。他说话的时候手在颤抖,不得不握紧拳头。
“我这么做就能解决问题了,对吧?我能到丛林里藏起来,然后老虎就再也不会来找你们的麻烦了。。。。。。”
阿格拉坚定地看着毛克利的眼睛,说:“这不是由你来决定的。”
毛克利站在那里,回望阿格拉的眼睛,坚定不移这头年迈的狼王眼睛里不见了慈祥,闪动着其他的什么,毛克利对此并不在意。这次讨论的不是“小玩意儿”,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这是毛克利的生命,他会说到做到,即使违背了他所在的唯一家庭的决定。他绝不会让它们为了自己冒生命之险。
这时,巴希拉从树上跳下来,步入狼群中。
“阿格拉,”黑豹说,“也许我能帮助你。”
其他狼转身看向它,等待它做出进一步的说明。毛克利不知道这只老豹会怎么说,怎么做,但是它接下来的话几乎把他击倒。
“这个男孩说的是对的,”巴希拉说,“可能现在是时候让他换一个地方了。”巴希拉实际上是“同意”毛克利的想法。
“不行!”拉克莎说。它的目光越过巴希拉,直视着狼王。
巴希拉继续说:“当年是我把他带给了你。现在,我要把他带回属于他的地方。。。。。。”
这并不是毛克利的初衷,不是他真正的想法!但在他还未开口之前,拉克莎就冲着巴希拉吼了起来,它的耳朵向后紧贴,言语中充满了敌意。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他是我的孩子!”
狼王阿格拉看着毛克利,眼睛里的慈祥又回来了。
“那里是唯一能保证他安全的地方,”阿格拉说,转身看着巴希拉,“我决定听你的。”
拉克莎咬牙切齿,闭上了双眼。毛克利看着他的养母,温柔地说:“没事的,我不会走远,我会回来看望你的。”
拉克莎走过来,用头顶着毛克利的小脑袋。一瞬间,浓浓的亲情和美好的回忆将毛克利紧紧包围。他闻着熟悉的皮毛味道,往昔的各种画面在脑海里一一浮现:毛克利轻柔地抓着拉克莎,在它舔自己脸的时候,轻轻地挠养母的鼻子;窝在拉克莎温暖的皮毛里酣睡,听着它低沉而富有磁性的歌声。。。。。。所有这些过去的日子,聚集到毛克利的心头,百感交集,令他哽咽。他生命里永恒不变的,就是这些狼们,是他的家庭,但现在他要离开了。这似乎是个大错特错的决定,但毛克利知道自己不能留下来。留下来意味着把他的家庭、他的狼群置于危险的境地,他必须离开。
“永远不要忘记,”拉克莎的声音充满了悲凄,“你是我的。无论你走到哪里,无论别人怎么称呼你,你都是我的孩子。你永远是我的毛克利。”毛克利的心被击中了,湿热的眼泪夺眶而出,就像一场温暖的大雨。
他又抬头看向阿格拉,它的眼中又闪出了些别的什么东西。毛克利感到,这是肯定的眼神。是尊敬?自豪?抑或两者兼而有之?毛克利的视线再一次模糊了。
巴希拉带着毛克利转身离开。最后一次,狼群凝视着这个人类的孩子的背影。小狼格雷在毛克利的身后急切地叫唤着,呼喊着它的兄弟,直喊到嗓子嘶哑,但毛克利没有回答,他没法回答。拉克莎、阿格拉和其他狼也发出了嚎叫,他们中的一些甚至一直嚎叫到了天亮,呼喊着他们的人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