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
来广州五年多了,都已然忘了冬的样子。98年雪灾时回家乡,路上见到一点儿残雪的痕迹,便不由放肆想象了一下冬的模样。一年的日子看着便走到了末尾,冬按理说是该来了。可在广州,十月你还能穿着短袖四处游走。远方的朋友告诉我,她已经穿上了毛衣和棉袄,系上了围巾。看到这些描述,我突然很想念冬天,想念我曾经走过的那些冬天,想念我被真正的冬天慢慢而有力包裹的过程。 记忆中最大的一场雪,落在我十六岁的青春里。 那场雪没到了我的膝盖。天其实并不是很冷,对于青春而言,任何一个来自大自然的细微的变化,都能激起心底里无限的波澜。那一点点的冷意,抵挡不住青春张扬的力量。那是一个标准的足球场,我和与我同样青涩的少年们奔跑在雪地上,有男有女。没有谁做出严格的安排,男孩女孩们自发分成了两队,笑声骂声与白雪揉捻成一块,掷向对方的脸、脖子、身体。我之所以记得这一场雪仗,不仅是因为那年的雪大,还因为在那些打雪仗的人中,有一位系着红色围巾的女孩。当时以及现在,我都承认那是我青春最初萌发的爱的情愫。我暗自观察她许久,终于找到一个机会靠近,然后我把手中冰凉的雪块准确无误地放进了她的脖颈,并迅速大笑着逃离。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她当即大哭起来,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望向我们,不,是先望向她,然后又一齐把目光对准了我。我愕然,然后回身走向她,想安慰她我只是好玩,没有恶意。在我即将靠近她的时候,她突然起身朝我撒了两大把雪,哭声也同时变成了哈哈大笑。围观的人们顿时跟着起哄,我还没反应过来,人们哄然四散。我望着那一抹红色渐渐远去,心底里倒生出一些甜蜜。 当然故事没有后续。那些象白雪一样的年华,总是容易化成清水,然后从指缝间轻易流逝。 然后我将要回忆的,是第二个冬天,在镇江。这个冬天没有雪,却比有雪的冬天更冷。 那年我和一位年长我十多岁的男人租住在一间极为简陋的屋里。因为是租,你可以想见它的随意。又恰逢冬天,薄薄的棉被实在无法抵住来自户外浓浓的冷意。我特别强烈地记住了一个夜晚和一个早晨。当黑白电视机带着沙沙声响在那个寒夜时,我不知道我们是在看电视呢,还是电视在陪伴我们——其实又有什么区别呢?风在穿外嘶鸣了一夜,仿佛西北的风乘着长江而来,久久不愿离去。当天微微亮的时候,一夜不得安眠的我们缩在被窝里透过窗棂看到屋檐上挂着长长的冰棱。那些冰棱在曙光初现的光影里传递出森森寒意。我和他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挪动身子。于是冷意就更加肆无忌惮地扩充开来,整间屋子似乎没有一处温暖的角落。两个男人的一个夜晚和一个清晨,如果没有一杯热的牛奶,如果又恰在异乡,如果你们都习惯于沉默,情境将变得格外凄然。相同的环境,倘若遇上不相同的人,你会得到截然不同的感受。浪漫有可能成为孤寂,温暖也有可能转为冰霜。 我还是想念我童年的冬天。 它是那么简单和温暖。屋是用竹围成的临时建筑,风却无法透过竹来侵犯。大年初一的早晨,我睁开朦胧的双眼,父亲母亲便告诉我,外面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我和弟弟窜下床看雪,父亲却用他宽厚的手掌轻轻打我们的屁股。待我们重新回到被窝的时候,母亲会拿出两角钱,说新年到了,这是给你们的压岁钱。我和弟弟咧嘴而笑,那笑意仿佛已把窗外的雪消融。 我还是想念冬天,想念那些简单纯粹却真实无比的冬天。 即使冬天曾让我感觉寒冷。 (作者 李小明 朗诵 阿国 。李小明,笔名风清扬,广州市作协会员,代表作散文集《明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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