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在一点点老去,锐角开始圆润,学会了越来越多的宽容,人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感怀,易念。在迟暮的夕阳里注视那些日益迟缓的背影,触摸着那些铅华淡去的人生。
母亲已经很老了,虽然她也会定时把新长的头发染黑,虽然她的体型依然挺健瘦削,但是,无论从哪个侧面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断定其为老人。一些专属于老年人的特征已在她身上无一例外地显露。我想母亲一定知道自己老了,她开始示弱,洗不动衣服了,上不了楼梯了,长时间的出门让她感觉吃力了等等,我知道对于一生争强好胜的母亲来说,承认老了如同承认没用了一样,是相当需要勇气的,这种打击来自于自己对自己的否定。转眼间,她就如同我的孩子般无助,凭添一些落寞与悲凉。偶尔的偶尔,母亲会忘却自己已老去。每次回老家时总不忘给左邻右舍几个比她年长些的老人带些东西,嘴里叨叨,那些年纪大的人啊……我每次听见她称他人年纪大的时候,心里会忍不住地笑,母亲这种排他地称呼让我明白,老了是相对词。在比你老的人里,你依然年轻。
时间每分每秒哧溜滑走,无法计量,而一滴答一滴答的重叠却极其精确地印于视线所及的生命里,其厚度就是岁月的痕迹。
每年至少一次回老家,看望父亲。其实有关父亲的记忆留在那个年幼的脑海里并不清晰,本就不多的回忆随着岁月日渐淡出,仅留一个五官轮廓,依然年轻。生命嘎然而止,印像也成了定格。而这定格依然是我们永远的怀念,是一种凭吊,慰藉着自己的亲情。走在老家的路上,迎面许多相识的面孔,像是在旧画报里见过,记得第几篇第几页,却怎么也叫不出名字。而无一例外地变化就是,他们在老去,每一年,每一年。有些几年不见的面孔让我有种愕然,似乎岁月生生从脸上抽去光泽。昔日与母亲同龄的人都已成了白发苍苍的老者,而昔日的老者已渐次淡出生命的轨迹。犹记有一阿婆,喜坐于房前,不说话,但永远笑着看人来人往从眼前晃过。很久很久以后突然想起,问及,母亲说,很久很久前就死了。离去,老了后一切都在慢慢离去,包括精力,包括健康,最后就是这一切一切的载体,连同欲望一并消失,永永远远。
我经常在幻想着老去,而那景像里多是淡定从容,安祥惬意。没有奔波,无视纷扰。平静而充实。而这种幻想多伴随着一些老人的背影或是侧影,甚而是一头苍苍白发。
每天上班经过樱花公园,那公车站点下总是三五成群聚集着不少的老年人,三三两两地爬上各路公车,离散。总是下意识地揣摩他们每天聚集时间里的内容,从他们高扬着手中免费乘车卡的兴奋看出,是快乐的早晨。分开后的内容则五花八门,或是老年大学,或是接送儿孙,或是直接回家休息。女人总是喜形于色些,即便老了也不例外。男士多无言语,一脸漠然,偶有笑颜的,多露返老还童般的纯真。总是不自觉地让更多地目光流连于老人身上,似乎在寻找一种自我想像的完美结合体,那些身影便是N年后的自己,连落于他人的眼里。
我在老去,像每一个生命个体一样,慢慢地老去,慢慢地体味这过程,经年后回首,笑言,那些年,我还年轻。
(夏小可,女作家,浙江金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