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寻常动人处|主播:素年锦时

最是寻常动人处|主播:素年锦时

2016-02-28    15'27''

主播: 素年锦时666

32565 733

介绍:
 最是日常动人处 我喜欢“日常”这两个字。一点也不浮躁,特别脚踏实地。 开始的时候,我们都喜欢有情调的,喜欢那日子上的一点点粉红或苍绿,可是,终于有一天,我们会喜欢日常。 日常,多好呀! 早晨起来,清水洗尘,骑车去上班。路上吃早点,也许就是两根油条或者一个烧饼,很匆匆。 日常还是,苏州山塘街的老街巷里,各式各样的老摊子摆在狭窄逼仄的巷子里。有人挑着喜蛋沿街叫卖,刚下过雨的青石板上有水洼,服装店紧挨着鸡店,一枝桃花开在苏州人低矮的窗口。近前去闻,有酱汁肉的香味。那对卖古玩的老人说,他们会在清明前后炖酱汁肉,好吃极了。 为了证明是真的好吃,他们用筷子挑起极大的一块酱汁肉,然后让我吃。 我没有客气,吃了一大块酱汁肉。那和北方肉显然是味道不一样了,有一点点的粉。是的,粉,加了很多糖。但明显和东坡肉不一样,很大的一块,香极了,好看极了。颜色不黑,也不红,是那种稍微粉的颜色。他们还穿着厚衣服,因为下了雨,用苏州话和我说着苏州。我听不太懂,可就是喜欢听。我喜欢这样的日常生活。波澜不惊,小桥流水。 街道乱哄哄的。我喜欢这种乱哄哄,一点也不洋气。充满了底层的那种平淡和乐趣,这是真实的生活,非常鲜活,不,一点也不浪漫。虽然依傍着小桥流水,那是诗人或旅游者的小桥流水。他们的生活是这样积极、生动,看似秩序混乱,其实非常安定。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卖鲜笋的,一块五一斤,梁姐每每路过都会慨叹,这个热爱厨房的女人多么喜欢这些肥美的鲜笋呀,那是北方所没有的。 鲜嫩的小葱,绿的,几根捆在一起,很“苏州”地躺倒在湿润的地上。 卖肉的挂着更为新鲜的猪肉,油菜心被盛放在编织袋里。也有女人守着十几只咸鸭蛋。还有腊肉、辣椒、草帽饼、新鲜的芒果……我每到一个城市,愿意去逛它的菜市场。成都的菜市场太干净了,连菜摆列得都那样让人有疏离感。我还是喜欢苏州的老街市。生动的乱,那种混乱是生活的、家常的,喧哗着,鲜活着,却又和小桥流水相辅相成。 真正的艺术都是生活。 老街上铺子一家挨着一家。这家是卖酱菜的,红色的豆酱看起来十分有食欲,还有酸豆角,味道很正宗。隔壁是一个茶馆,几个穿着脏兮兮的人在喝茶。大阿二生煎包在街的中央,老苏州人说这家最正宗。五块钱八个,外焦里嫩,牛肉新鲜。杂货铺和水果店夹杂其中,烤鸭店的生意非常火。 也有老理发店,像贾樟柯的电影。只有一把老椅子,可以放倒的那种。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那种。因为旧,都生了锈。很实。油乎乎的剃头推子,破镜子上有很厚的灰尘。我很多年没有见过这种老理发馆了,老到以为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不,比上个世纪还要久远。 L要洗个头,他走出来,矮而胖。白大褂上有很多补丁,我疑心他穿了一辈子。同样脏乎乎的,这和我的生活是大相径庭的。我住的城市,门口有个爱维丽,我总是去二楼剪发,从前四十块,现在六十八块。剪一次头发要六十八块。洋气明亮的装修,很现代——但与我隔着什么。 他说:“我只给男人剃头剪发。”送上门的洗头生意他都不做,很懒散,眼神也是无所谓的。 小屋只有几平方米,里面是做饭的地方,墙皮都掉了。椅子旧得要散架似的,木头桌子上一片狼藉地摆着各种理发东西,场面破落,带着些凄凉的喜悦味道。整个小屋像是怀斯的油画,有种淡然的凄楚。 我喜欢这种味道。 我拍了一张照片放在了博客上。有人说,这个老人真是行为艺术家。 我反对这种说法。那些自命清高的人,怎么会懂得生活的艺术才是真正的艺术?这些街巷、三轮车夫、叫喊的小贩、喝茶的人、卖假冒陶瓷的人……比那些自以为过着高档生活的人不知要幸福多少呢!都市里的一些人一掷万金,却可能没有快乐,没有激情,没有灵魂。他们住在几万块钱一平方米的房子里,可是,生活那么空洞,那么虚无。 我在这条街上游荡了很多天,和很多老人成了朋友。我听不懂他们讲话,他们讲老苏州话,不会讲普通话。听不懂有什么关系呢?他们讲得很认真,吴侬软语仍然是动听的,虽然他们的声音也老了。 窗外的桃花和玉兰开得正艳,我拿了一个白瓷碗,撮了一点茶叶,然后沏上一杯。 这样的下午是用来“浪费”的。 我们就这样在春天发着呆。 茶就是这样,此时此刻,对我的口味就好。我问他们喝的茶叶的价钱,他们说,十块钱。我笑了。茶叶的味道和心情有关呀,对我的口味,喝得神清气爽了,口有余香了,就是好茶。如果心情不佳,喝价值千金的茶,也是树叶。——这多像爱情,一眼看上去,喜欢了,上刀山下火海也值了;不喜欢,你给我命,我也觉得你贱气。 日常的动人还在于它的重复。每天复制着每天,不会有太大的改变——卖水盆的,卖青菜的,有个姑娘蹲着洗头,好像用的是皂角。有人在生炉子,火苗极高,在小巷中有了鬼魅之气。有人在喊孩子回家吃饭。老中药店,名字非常动人。 再过去,是一家人在外面吃饭,菜有三四个,用的是粗糙的碗。还有卖烛台的,破纸片上写着“修汤婆子”,这四个字真生动。我疑心是烛台,像鲁迅笔下的故乡。 陆文夫是苏州人。他写过《美食家》,看得我流口水。其实他写的也是日常的苏州。 就像我去平江路上排队买烧饼吃。 两年前我来苏州,那里整天排着长队,从早到晚。 一年前我来苏州,那里整天排着长队,从早到晚。 现在我来苏州,仍然是这样,长队还在排着,从早到晚。 生意做到这个份儿上,真是欢喜。 烧饼叫王氏林记烧饼。用木炭烤出的,用上等面粉猪油、上等脱皮芝麻……有个小伙子说:“我奶奶九十岁了,不爱吃别的东西,就爱吃这家的烧饼。我儿子得了厌食症也爱吃,他每次要买五十个。” 所以,一般要吃上这家烧饼,你最好排出两个小时的排队时间。 我总是戴着耳机,一边听昆曲,一边在苏州的平江路上排队买烧饼吃。 这是最美的日常生活,心怎么养,心到底是什么?光阴之物到底是什么?这是我从前追问的问题。 现在有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