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信背景:这封信激励了全世界的艺术家,如今在世界各个角落的艺术工作室,这封信也时常被贴在墙上。
写信的人是美国先驱艺术家索尔·勒维特。他和伊娃·黑塞做了十年的亲密老友,1965 年,黑塞经历了一段自我怀疑的时期,她的创作遇到瓶颈,她迷茫、沮丧,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未来在哪里,她向勒维特倾诉自己遇到的“心灵困境”。
几周后,勒维特用以下这件作品回复了她:一封精妙、宝贵的建议信。
亲爱的伊娃:
距你写信给我过了快一个月了,你可能已经忘记了当时的心境(虽然我觉得未必)。你看起来一如往常,痛恨每一分钟的自己。
别这样!
要学会时不时对世界说“见鬼去吧”。
你绝对有权这么说。
别再去思考,谨小慎微,不要迟钝怀疑,害怕伤心,妄想找到捷径解脱。
不要挣扎攫取,困惑迷失,抓耳挠腮,不要嘟嘟囔囔,笨手笨脚,嘟哝抱怨,低声下气,踉踉跄跄,不要在麻木不仁,怨声载道,赌博取乐,跌跌撞撞。
不要轻描淡写,乱作一团,投机取巧,密谋策划,不要唧唧歪歪,挖苦哀叹,临阵磨枪,不要挑挑拣拣,胡言乱语,吹毛求疵,不要说长道短,浪费时间,多管闲事,招摇撞骗。
更不要夺人眼球,互相指责,鬼鬼祟祟,不要久久等待,徘徊不前,怒目相对,不要互相利用,磨磨唧唧,尸位素餐,损人秽语,不要再折磨你自己。
现在就打住,放手去做!
根据你的描述,以及我对你之前的创作能力的了解,你正在做的事听起来很棒。
“画风干净,清晰,疯狂如机器,更大、更大胆……全无意义”,这听来很好、很美妙——“全无意义”。去做更多这样的创作,更无意义、更疯狂、更像机器,哪怕是更多的生殖器官,无论什么——让它们被无意义包围。试着搔动你内心的东西,你的“怪脾气”。你属于你自己内心深处最隐秘的那一块。别担心酷不酷的问题。
尽管去创造属于你的风格、你的世界。如果感到恐惧,就让恐惧为你效力——描绘出你的恐惧与忧虑。别再担心大问题、深刻的问题,比如“决定一种人生意义和生活方式,选择一条坚定的道路,也许它通往的是某个不可能的终点,甚至某个想象出来的终点”。你必须学会变得愚蠢、迟钝、轻率、空洞。
然后你会有能力,去做!
我对你很有信心,即使你正在折磨自己,你做的事是很好的。设法去做些“不好的”创作——你能想到的最糟的创作,看看会出现什么,但最主要的是要放松,让一切事情都见鬼去吧——你不必对世界负责,你只需对自己的创作负责。所以,大胆去做!
而且不必认为你的创作一定要遵循什么预设的形式、想法或特色,它可以是任何你想要的东西。但是如果你停止创作,会让生活更轻松些——那就停下来,别惩罚自己。不过,我觉得它已经在你心里根深蒂固。
所以更轻松的方法是:放手去做!
说起来,我能理解你此刻的状态,因为我时而也会经历相似的过程。对自己的作品会进行“痛苦的重新评价”,尽可能推翻一切——厌恶已做的一切,试图做出一些截然不同的、更好的东西。或许那种过程对我很必要,它推动我不断向前,让我觉得自己可以做出比刚才那堆废品更好的东西。或许你也需要一点挣扎来完成作品,或许它会驱使你做得更好,但我明白这非常痛苦。如果你有信心大胆去做,抛开一切思考,就会好受些。
你难道不能将“世界”和“艺术”这些词放在一边,不再骄纵你的自我吗?我知道你(或者说所有人)能工作的时间有限,而在其他的时间里你都在思考。但是当你工作时,或者工作前,你必须清空思绪,专注于眼前的事。你做完之后,它便是成品,就是它了。过一阵子,你会发现有些作品比别的作品好,还会发现你前进的方向。
我确定这些事情你全都明白。你也一定知道,你不必证明你的创作——甚至不必向你自己证明。哎,你知道我十分欣赏你的作品,只是我不理解为什么你会为此困扰不已。你可以预见你未来的作品,而我不能。你也一定相信自己的能力,我坚信如此。所以,去尝试你所能做的最肆无忌惮的事——让自己也大吃一惊。你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可以做任何事。
我期望看到你的作品,甘愿等到八月或九月。我在露西家看到一些汤姆新作品的照片。让人印象深刻——尤其是那些形式更严谨、更简单的作品。我想他看到之后会再寄来一些。别忘了告诉我展览之类的事办得如何了。
你离开后,我的作品风格有变化,变得好多了。我5月4日至29日在东64街17号丹尼尔美术馆(埃默里赫以前在的地方)举办展览,希望你能去。
很爱你们
索尔
1965年4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