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散文《好花天》包利民

好花天 包利民 当浩浩荡荡的东风渐渐变得温顺起来，又悄悄地改换了方向，南园里的那棵樱桃树便无声无息地开满了花朵。在这松江大平原上的小小村庄，花开时节已然进入了初夏，而那些迟到的灿烂却依然延续着春的余绪。 我们欣喜地跑进南园，去看那些细小的花朵，仿佛看到了时光之后的那份甜蜜。转头间，发现邻家园子里那棵高大的杏树，也不知什么时候挤满了淡粉的花儿，正在零零碎碎的南风里招招摇摇。满园的蔬苗刚刚钻出泥土，一头扎进阳光的河。归来不久的燕子，正忙碌着衔泥补巢。一种崭新的喜悦便从眼睛流进了心底，于是吆喝着左邻右舍的伙伴，成群结队呼啸着奔向村外的旷野。 岁月的风长长地吹过，便吹散了遥远的花季。黑龙江的春夏，花的种类本就不丰富，少年时，从未看过林花群放的场景。不过也并没有什么遗憾，因为当年的那些花朵已然走进了我的生命深处，所以匆匆掠过的那么多个春天，已然在心底无悔成一种芬芳。 无边无际的黑土地上，庄稼还是刚刚发芽，细细的草却浅浅淡淡地覆盖向远方。奔跑的脚步叩响着大地上的美好，偶尔遇见挎着小柳条筐去采野菜的女孩们，风和阳光憩息在她们的辫梢儿，她们就看着我们笑。在这片土地上，我们都是野孩子。几乎每日里都去野外相互追逐，跑着跑着，足音就唤醒了一路的野花，它们和青草一起拉扯着我们的裤脚，想让我们有着片刻的停留。我更喜欢那些无所不在的野花，而五月的野花都是那些小小的，虽然星星点点，却恣意而蓬勃。似乎每一朵都没有动人之处，香色形都不可取，可是聚集着弥散开来，便拥有了一种直入心灵的魅力和震撼力。 而三十多年后的今天，当太多的光阴散若微尘，回望童年遍地的野花，忽然明白，生活生命也是如此，平凡是常态，而那些平凡的叠影，就会有着别样的魅力。所以当我回忆曾经的所有日子，都是最美的时光，不管身处其中时是悲是欢是顺是逆。 那些花开的日子总是风日晴和，坐在窗前，目光透过一树繁花，去捕捉大草甸上那朵灵动的云，却碰落了一串动听的鸟鸣，一只布谷鸟的身影正从高天上滑过。啼鸣声垂落下来，又触落了樱桃树上的几朵花。此刻才发现，原来已经到了花落的时节。然后就是一天比一天落得多，那时年少的心里对于花飞满天并没有什么伤感失落，反而觉得是另一种美，而且有着一种期待，那些樱桃就要结出来了！ 我坐在窗前，风从南边的大草甸上奔跑过来，那些落花便纷纷跟着越过墙头，有几片还轻盈地飞进窗子，落在我的面前，觉得日子是如此悠长而美好。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对花谢花飞，不再有清澈的欣喜和渴盼，却满怀怅惘？如今想来，那些年轻的闲愁闲绪也如落花般美好。 一生中，心绪纵横成网，没有那千千结，又如何去打捞那许多弥足珍贵的点滴美好？母亲的身影依然在南园里忙碌着，隔着花的雨，转头对我和姐姐们微笑，我们也笑。几张笑脸穿透光阴的河，依然清晰地映在心上，把所有的初夏时节都点亮了，把所有的花期都唤醒了，把所有的心情都温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