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市如果衰落,是因为它的形式与内容之间的差距。假如内容大于形式城市会过分臃肿而溃裂,要是形式大于内容,它会因为缺乏支撑二逐渐崩塌。伊斯坦布尔的最后凋零,就是由于它不再具有一座帝都的内容。苏丹流亡,圣灵不在,宫殿与寺庙就算有再多的游客也无济于事。
人间的一切感情岂不也是如此?形式和内容的调整与挣扎。
听说他有东西要给我。我以为那只是更明确的宣告,比如所有我送给他的东西。所以在北方寒冷的夜裏,我站在路边多喝了一瓶烧酒,预备迎向我早已料知的命运。 但是我想不到等着我的竟是一份手信,仿佛远古的诺言。我关了灯,在房里凝视这个放在床上的纸袋,猜测它那晦暗如萤火的光芒奥义,良久良久。终于忍不住要找他,但是一切可以接触他的方法都已被我亲手删除了。夜已深,我只好厚着脸皮辗转得到我要的东西。那是一组本来已没有任何意义的数字序列,但是当朋友一一隔着电话读出的时候,它们又拼装还原成了一个完整的名字,犹如诅咒的真名。
最后,我还是夺门而去,走进更深更暗更冷的街道,并且回想在这段日子里面,一株幼苗如何因为长久的隔绝与放逐旷野而渐渐长成巨兽。清醒的时候它是我思考的符号,疲乏的时候它则以梦的形状出现。完全依赖我的血肉维生,长得比我这个寄主还大,这兽。
其巨大的程度,不只我未曾见过,甚至超出了任何我所能想像的关系所能承载的限度。这个纸袋就像我们的关系,本该脆弱单薄,它要如何安置这头巨兽呢?我只怕,只要再和他说一句话都足以令我这上帝也不眷顾的城市瞬间崩溃。
曙光之下,回到房间,我只知道这条路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