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沉默岛屿的时候,我一边翻阅拉丁文和英文对照的《忏悔录》,一边想起往昔种种,例如还在剧场的那段日子。
前两天,老友来访,说起他的新作,极有意思。原来上次和他合作已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的日子过得清闲,我可以在写剧本的阶段就开始与他推敲某句台词的长短;直到演出结束,再和全体演员检讨大家学到了些什么。可是今天,我竟连走进剧场看一出戏的时间都没有了。
老友问我:“这回如何?一起来玩吧,如果有空,毕竟你很久没创作了。”事实上,我有太多的东西要说。一幕又一幕表演在我的脑海里反复上演,我研究一段声响出现的时机,一盏射灯的亮度是否合宜。我有太多太多的东西要说。就以那条他送给我的手帕来讲,我能够为它排出一部五小时长的不分幕舞蹈剧场,能够为它写出一整部讨论人与对象之私密回忆的论著,能够为它谱一首短小但低回动人的曲子。我觉得自己接下来的整个人生可以是一出无尽的表演,主题就是他的人生。我像一管万花镜,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他的任何一句话,任何一个细微的小动作,扭转演绎成华丽奇幻的镜像。我的创作就是我的全部,而我的创作就是为了记录与诠释另一个人的存活。
突然一阵浪头,小艇剧烈抖动,我从幻想中惊醒,一身冷汗,乃抬头看天。日正当空,天上大风,一幕奇诡且圣洁的景象出现了:那些云正迅速奔走,但是不管它们经过哪里,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朵云就是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它们应该出现的地方,没有一丝差错。然后我发现原来自己坐着的这艘小船也正好处在它最正确的位置,我方才所想也完全适宜它合该浮现的时机。
“万事万物无非一场演出,你们都是宇宙之弦的颤动,每一粒音符都是为了赞颂他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