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导演吕克·贝松(Luk Besson)的成名作也是他最好的一部作品,《碧海蓝天》(The Big Blue)。片里的深海潜水高手对海洋有一份深沉的感应。他就像海豚,是头属于海水的哺乳类动物。终于在他人生最后的一场比赛里,他下去了, 没有回到水面。受不住海水深处的诱惑,他一直一直下潜,消失。
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末,这部电影引发的后果好比当年歌德《少年维特的烦恼》,让许多少年跟随自杀。他们学习电影里的主角,爱上了大海那不可测的深度,自绝于有光有声的水面世界,不再回头……
我第一次读现代语言学经典《我们赖以生存的譬喻》(Metaphors We Live By)是十几年前念大学时的事,当时印象最深的是其中谈到“上下”这组空间方位譬喻如何结构了人类的思维方式与文化传统。考试分数好,叫做“考分上扬”,反之则是“分数下降”;心情好是“高涨”,反过来是“低落”;天堂总在“上头”,往地狱一定是要“下去”的。上下高低,不只是一组空间方位的说法,还是包含了价值意蕴的隐喻。
为什么在上的一定是好的,在下的一定是坏的呢?作者没有说明,只知这几乎是所有文化的通则。莫非人类真曾在巴别塔崩之前体会过由上坠落的过程,深知上界喜乐与下降凡俗的苦痛?
当我们形容爱恋的厚度时,我们总是说“爱得有多深”,而非“爱得有多高”。可见在吾人意识根处,爱恋的本质是角落的,沉沦的,甚至邪恶的。的确,我们会情欲“高涨”,我们的心情也会因兴奋而“高扬”。但这都只不过是深情的愉悦诱惑,一如偷窃与麻药的一时快感。爱,终究是深沉可怖的。
我每日测量自己对他的爱欲深度,就像下潜海沟,不见天日,不知何处方为尽头。深得令自己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