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的时候不巧,国王纳赖重病垂危,一向不满他重用外国人,纵容天主教传教士在城里兴建教堂的大臣们正趁机策划阴谋。这个东方异教王国除了僧人,向来最不缺的就是宫廷政变。果然,就在你进城之後的第二个月,国王纳赖先是在床前惊讶地看见自己儿子的人头,他是刺客谋害;后来则模模糊糊地听到两名弟弟已被处刑的报告,他们的罪名是叛乱,按照传统礼仪以檀木棍击打至死,没有流出一滴王族的血。首相在国王病逝之後立刻即位,因为已经没有其他继承人了。
那天中午,你正在院子里研究一种据说可以驱蚊的药草,他们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说是要赶快收拾行囊。“新王刚刚下令处死法尔康,所有外国人都在撤离,我们也得先退到曼谷再观察局势的走向。”法尔康是老王最信任的意大利籍希腊人,担任朝廷财务总监多年,是本地所有外国人中地位最显赫的。他死了。
于是你也在手下的簇拥之中,匆忙登船,留下地上一片杂物混乱。那里面有你一路上写下来的信,还不知何时寄出才好,更不知该不该寄。不过那都不重要了,反正你把它们留在了阿育塔亚,在这改朝换代人心惶惶的时候,在缅甸大军即将屠城的前夕。
三百多年之后,我来了。如今这里是一个旅游胜地,繁华曼谷之外寻求文化洗涤的郊野小镇,再也看不出它的璀璨奢华,也看不出那最後一夜的号哭与血污。可是我知道,你那堆信一定还在某个地方,你绝望的字迹一定还在阿育塔亚,上面写着“既然你的婚事早就安排好了,我就没有不去东方的理由。”
废墟里有很多残破的佛塔,手足并用地爬上去之后,会发现一些洞窟。我走进去其中一个,里面竟然有附近居民新设的小坛与香火,地上还散着信徒祈愿的字条。我翻了一翻,没找到你的信;但是我放下了我的那封,“真的没什么。我只是想说,我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