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我是怡然。这里是FM1684254,野渡不孤。
这是第一次跟大家正式问好。感谢在过去的一百多天里,你们的倾听与陪伴。
这两天有点感冒,嗓子不太舒服,本来就算不上多么好听的声音,又没有书中精彩的内容,希望你们还能有耐心听下去。
昨天,我读完了梁文道的《我执》。每天几分钟,他写了几篇,我便读了几天。当然多数时候,我可能需要读几十分钟才能录上一段稍满意的声音。尽管有时不可避免地仍有些瑕疵,但总是努力希望不会给通过这种方式阅读的你们带来不适。
我原本列了很长的一张单子,准备数说在过去的大半年里,发生在我身上的那些遭遇。可现在回过头去看,好像也就那样,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说道的地方。
但起码这是我开始读书的直接原因。一本书,一个手机,简单的两样东西,却在每一个深夜时分,让我好像找到了一个释放的通道,并在这日复一日的过程中,慢慢地平静下来。
所以其实最初我是念给自己听。这种感觉就像是他从聚光灯下走过来,拨开周身的迷雾,变作一个有血有肉有温度的人,在我旁边坐着,缓缓地与我对话。
我喜欢这样的感觉。我一直觉得阅读是件很私人的事情。就是读者与作者之间一对一的交流。我可能对某一句有所感,你可能对另一句有所感,也可能我们对同一句有着不同的所感。
比如说八月四日的《禁欲》,“因为禁欲那种弃绝占有,任其自来自去的态度反而是欲望的极度扩张:不占有对方,却试图将对方一直默存心中。何苦?”我试过,然后发现确实是徒然。爱欲本就是一体,我但凡还爱着你,便不可能禁得了欲。反而是表面越冷静克制内心越歇斯底里。这欲望是关在笼子里的野兽,随时随地都在嘶吼,并伺机破笼而出。
比如八月七日的《解谜》,“不回电话的必定就是主人。奴隶的地位是很卑贱的,他觉得自己比不上对方,硬是嫌弃自己的种种缺点和过去,生怕它们伤及对方的衣角裙边。”用一套主奴的权力机制,将爱情关系的本质剖析得冷漠得几乎叫人绝望。可是我们不就是爱得这样小心翼翼,却又卑微欢喜吗。想起张爱玲写给胡兰成的那句,“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主人的一切都是等待解读的谜。能叫人自甘成奴的爱情又何尝不是一个永无法叫人停止探求的无解的谜?
又比如关于等待,他在十月三十日的《希望》中说,“问题已经不是该等多久,而是可以期盼多久,希望和等待是两回事。我不等待,我只盼望。”他又在十二月三日的《风筝》中说,“等待这种东西并不如我们所想,一定要有目的,一定要有等到的那一天。这种植物执迷不悟地生长,等待就是他本身的目的。不一定等到什么,只要等,联系就在。”可往往,我们不敢盼望,只能等待。因为若有所盼,总会在一次次的失望中一点点耗掉等待下去的力气。所以不要盼望,只要等待。这大约是唯一能够为你做的事情了。而这,大约也就是我和你唯一的联系了。
这样的句子很多,散落在全书各处,每一句仿佛都在述说自己,遂无比奇异地产生了共鸣。但这样的讲述,如邓小桦在序言中所说,“而这黑夜只是深沉,并不颓废,始终生产意义——往往是在爱情的挫败里我们不断地寻求解释,意义正是在诠释的失败中开始重新产生。”
因此,我安静地阅读,理智地哀伤,从他冷淡而真诚的文字里,汲取一种叫做坚强的力量。他教我看清丑恶是人性固有。他教我如何更好地学会宽恕。他教我换个角度去看待疾病。他教我理解思念和等待爱情。他教我正视自己的罪恶与怯懦。
整本书里,他冷眼旁观世相,冷静剖析自己,然后用近乎冷漠的态度诉诸笔端。这样几乎不带情绪的文字,会轻而易举地也抽离掉你原本的焦虑、烦躁、忧郁、悲伤,随他一起融入到沉沉的黑夜。
但我最喜欢的反倒是杂稿拾遗的最后一篇,《容器》。因为在这篇满是追忆的文字背后,不仅透露了他的些许脆弱和疲累,更罕见地带着深情的温柔。或许也是因为,全书那一个“他”,在这里终于变成了“你”。令我不由自主地想象,我就是那个“你”,而你是否也会在日久的冷淡疏离后,终有一日,像他这样地想念起我?
至于将序言放在最后来读,跟我个人的阅读习惯有关。在读一本书前,当然会翻翻目录,看看序言,得个粗浅的印象。但在完成了整本书的阅读之后,再倒回来重新看前面的序,你会发现,在你的主观感受之外,序言能够帮助你更完整深入地理解书的缘起由来以及写作的思路和观点。作者也因而变得更加立体饱满,因为作序的人当然首先比我们更熟悉作者的情况,其次他们肯定自己要先认真通读细读才能够写出这样的序言。邓小桦的序尤其值得一读。
刚读这书的时候,我说,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所谓我执,大抵如此。一语成谶。我以为自己渐渐破掉其他,没料到,竟会遇上此生最大的执念。
关于我执,梁漱溟先生一早就有言辨之,“我执现于吾人意识中者,曰分别我执,那是粗浅的,较易破除;若其与生俱来,深隐不露的俱生我执,恒转如流,为生物生命根本者,破除盖难。”
他非俱生我执,却是命定我执。无法可破,也无需去破。将“我”放一放,“执”点也无妨。
谢谢你们有这样的耐心,在听完了这本书之后,再听我这样近似个人的呓语。他曾说,声音有像。我无从想象此刻在听着我说话的你们,是在上下班摇晃的地铁上,在拥挤的人潮里努力保留一点自己的空间,还是在寂寥无人的深夜,在空空的房间终于卸掉了一天的疲惫。如果我的声音有像,我希望,与我此时坐在窗前感受到的一样,如星星的微芒,如温柔的晚风,在相互陪伴的这一刻,能温暖你漫长的孤独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