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思念
作者:陈会轻
送走夏日的繁华,空灵的秋风便挟着丝丝的寒意悄然而至,一夜间摇落了枯叶。“秋风秋雨愁煞人”,多情的文客将秋寓意了悲苦,寄写了落寞。秋!好个惨烈的秋!
独自在秋风中伫立,一任秋风撩拨着自己的思绪。听着哀啼的孤雁,看着叶子一片片落下,那是一场生死的别离,也是生命的枯竭与消逝。凄凉、不舍与无奈总是挥之不去地萦绕在我的心头。在秋风中沉思,不经意间回忆起那些早已尘封多年的往事,总是不可避免地陷入凄然的情绪中。因为就是这样一个冷冷的秋----------凄惨、萧瑟、哀怨、悲戚中,父亲永远地告别了这个世界。
父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由于我在家排行老小,从记事起,父亲已是满头银灰色的头发,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岁月的沧桑在父亲的脸上打上了深深的烙印。
父亲从没有上过学,那双青筋暴露、满是老茧的粗糙的手从来没有写过一个像样的、正确的字。但是父亲却创造了“陈氏甲骨文”。大字不识的父亲,是村里的干部。每到麦收、秋收或者是农田灌溉的时候就要替村委收公粮、水费。我当时就很诧异:一百多户人家,他不识字怎么能一家一户记得那么清楚。后来我终于发现了这个秘密,原来父亲有自创的文字-----“陈氏甲骨文”。当父亲拿出他的那张所谓的账本时,不禁让我瞠目结舌。那密密麻麻的文字简直就是“天书”,几乎没有一个“字”我认识。父亲看我一头雾水,竟然不厌其烦地当起了我的老师,指着纸上的一个“字”,说是字其实不如说是一副简笔画,上面画着一个圆圈,中间一个点,并对我说:“这个字念‘通’,你看,中间这个点,就是一个大石头,这个圆圈就是一口井,大石头扔到井里就会‘扑通’一声,所以这个字就念‘通’,这就是二队的‘通子’。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造字法则,听得我是目瞪口呆,捧腹大笑之余也情不自禁地为父亲巧妙的构字方式拍案叫绝。父亲就是这样一个睿智的庄稼人,虽然说话没有文人的高雅,但依然一板一眼,掷地有声,用父亲的话说:“庄稼人,话糙理不粗”。所以不管大事小情,他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用“铁打的筋骨,铜铸的身”来形容我的父亲绝不为过。父亲的确是一个铮铮铁骨的汉子。在我的记忆中,父亲一生中只流过一次眼泪,那是在生命弥留的最后的日子里,父亲微笑着叮嘱我们如何安排他的后事,仿佛他要远行,而不是生与死的诀别。他笑着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爷不叫赶着去。我都七十三了,该到阎王爷那报到了。我死了,你们可别哭,没准上阎王爷那还能谋个好差事。”尽管他说得很轻松,可在父亲转身的瞬间,我分明看到了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流了下来。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乐观、豁达的人,不管遇到什么事情父亲总是说着那句雷打不动的口头禅:“没有翻不过的山,没有趟不过的河。日出东山落西山,愁也一天,乐也一天,明天又是艳阳天。”父亲的脊梁是一座压不弯的山,父亲的双臂是永不坍塌的擎天柱。就在即将告别人世的日子里,父亲也依然是笑对人生。
父亲得的是肺癌,疼痛一次又一次袭击着父亲孱弱的身体。每次看到父亲疼痛时胳膊上的青筋不停地颤簌、抽搐,脸上的汗珠不住地往下淌,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溜圆的,我都心如刀绞。那种痛苦的表情永远定格在了我的记忆中,直到现在,回忆中依然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痛。为了不让被疼痛折磨中的父亲用手把输液的瓶子挂下来,我使劲地按着父亲的胳膊,泪水像开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地任意奔涌着。父亲心痛地看着我满是泪水的脸,被病痛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父亲却还强颜欢笑地安慰着我。直到父亲去世那天,我自始至终坚持不让父亲打杜冷丁,因为我知道一旦打上这种针,就宣布了父亲的死期。我多么希望父亲在这个世上的日子无限的延长。但是,爱依然没有能挽留住父亲。在那个秋天,父亲还是走了,给我留下的是无尽的思念和绵长的悲伤,还有“子欲孝而亲不待”的酸楚。
秋风伴着流水,分明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但又相隔万里;落叶飞舞,不管身后留下多么眷恋的目光,也依然随风而去。陆游一句“秋晚雁来空自寒,夜阑洒尽不胜悲”,写足了秋的清凉和惨淡,也让我的内心中的伤怀一览无余。
秋,沉淀了我无尽的哀思,也放飞了我泣血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