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过去这段和疫情对抗的日子里,每一个人的生活都发生了很多的变化。也包括山里写诗的孩子们。他们笔下少了星星、月亮,多了思念和一些特别的感悟。来自湖南大山12岁的张朝翔小朋友,在笔下写着:
《病人》
你可知
做病人
用尽我所有痛苦
就在一个月后,一位患有严重躁郁症的姑娘看到了这首诗,泪流满面。那个时候她正在生着病。她说,就在她慢慢失去生命力的时候,那首诗给了她修复自己的力量。生病期间的痛苦,似乎只有自己知道,但当她看到那首诗的那一刻,她意识到:原来远在山里的小朋友也能感知到。她说之后的日子,每天晚上都会读“是光诗歌”孩子们的诗,然后从诗里面偷一点生命力给自己。
这个叫做“是光诗歌”的公益组织大概没有想到过,当她在给大山孩子光亮的时候,山里的光也照耀着山外的人。
大家好,我叫康瑜,来自“是光诗歌”,2016年发起了这个公益项目,2018年,注册为公益组织,成为了国内唯一一家专门教乡村孩子写诗的公益机构。
(二)
可能大家会比较好奇,一个学经济的女生为什么会跑到山里面,还教他们写诗?
五年前,从人大毕业之后,我去了云南山区,做了两年的支教老师。2016年10月份的一天,我记得那天正在教他们书法课,窗外忽然下起了雨,孩子们不约而同地朝窗外看。我说那索性这样吧,我们搬上小板凳坐在屋檐下,就听听雨,然后写一首诗。
于是就在屋檐下,在那个雨天,他们写出了自己的第一首小诗。
在诗里面,我才发现原来调皮的“坏学生”,有着不可思议的想象力;发现角落里面偷偷哭,写下《我是一个自私的孩子》的小姑娘,其实在很早的时候就没有了妈妈;发现常常被欺负、没有亲生父母的小女孩,她在诗里面写着:
我信奉黑夜,因为它能覆盖一切,就像是爱
说实话,在那个雨天之前,我并不是诗歌爱好者。但是从那一天开始,我相信诗歌可以带来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就这样,我们一起度过了山里面的两年。我本来以为关于乡村教育的所有实践,会随着支教而结束,告一段落。2017年9月份,我提着行李箱离开了那个小山村,准备研究生的入学申请。当我不再是教师的那个教师节,我突然收到了一大箱礼物。
原来在我离开之后,孩子们还是每天会写诗,写好之后就放在我们之前约定的那个门缝下面。而箱子里面还有一封信。写信的孩子叫做小玲花,她和我说起她不是没有爸爸。原来,她的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住进了监狱,是她的妈妈带大了她们姐妹三个。她从小被人欺负,别人骂她是没有爸爸的孩子的时候,她从来不敢反抗。在去年的时候,我们举办了诗歌大赛,她的诗被评为了二等奖,周围的人都说,你这首诗是抄的。你这个没有爸爸的孩子,原来诗也是抄的。她说她就这样高高地举着诗歌,举着颁给她的奖状,她告诉所有人:这首诗是我自己写的。她说:“康老师,你知道吗,那也是我人生第一次反抗。
而在信里,她又写了一首小诗,只有两行:
天上的人儿在点火
地上的人儿在许愿
她说:“康老师,我可以许愿吗?我希望有更多的孩子,像我这样的孩子,在诗歌里找到自己。”
而也是那一封信,让我最后确定了一件事情:诗歌可能不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但它可以改变一个人。
于是,我决定把这件事情做起来,开始公益创业,就像小玲花说的,还有更多像她这样的孩子。
成立公益机构,筹款,研发课程,落地覆盖乡村的中小学……这一路尽管艰难,但是我想,如果是换做其他人,看到这些孩子们的处境,看到了诗歌带给过他们的希望和改变,应该也会和我一样,做相同的选择吧。
就在去年的7月份,小玲花发了短信给我,她说:“老师,我考上了县城最好的高中。我希望大学毕业之后,可以跟你一样教山里面的孩子写诗。”
(三)
想要介绍的第二个故事,还有第二个写诗的孩子叫做小丹艳,来自湖南乡村,只有9岁,在她很小的时候,她的妈妈就离开了她,外出打工再也没有回来过。有一段时间丹艳一直感冒,正因为太小了,她不明白感冒只是一个很小的,会很快好起来的病。于是她在日记里写着,“一定是因为我生病了,所以妈妈才不愿意回来看我一眼。”她跟钟老师哭嚷着说,我不要读书了,钟老师以为班上又会多出来一个辍学的孩子,但其实她说我想要出去,去找妈妈。而在诗里面,她常常把自己比作路边的小树。于是有了她人生的第一首诗歌:
《小树的难过》
9岁 丹艳
我是棵生病的树
他们知道我生病了
却不来看我
没有人和我一起玩
春天来了
我却不停不停地
掉叶子
这首诗在“是光诗歌”的平台上发表了,妈妈给丹艳打了一个电话。丹艳接到了妈妈的鼓励,就像是凋谢的小花被浇上了一勺水。于是她在诗里面继续写着第二首小诗:
《小树和大鸟》
9岁 丹艳
我是一棵小树
妈妈是一只大鸟
大鸟飞去远方
小树慢慢长大
等大鸟回来了
小树给它一个家
公众号例行会采访小诗人,于是丹艳这样说,她说:我告诉妈妈,期中考试我拿到了优秀学生的奖状,我告诉她我不再逃学。妈妈说我很棒。她也告诉妈妈说,我除了好好学习,也会照顾自己、照顾弟弟,照顾爸爸。她说这样等妈妈回来之后,她才会高兴,而就在那一年的六月份,丹艳的妈妈终于回了一趟家。她说,只有在诗里面她才意识到,原来丹艳总是感冒,总是生病背后的秘密。
我们总是想要帮孩子们说一些话,但其实他们本身就可以通过诗歌自由的表达,而其中的力量真实而巨大。
(四)
据统计,中国农村“留守儿童”已经超过了697万,其中57.2%的孩子父母一方在外,7.3%则为不确定或者没有人监护。在少有陪伴的日子里面,他们需要自己偷偷地长大,他们可能会缺乏自信、不敢说话;他们可能也会像丹艳一样,因为太想念在外打工的父母而生病、不想读书;再长大一点,读到中学,他们可能会通过一些不合适的方式,用暴力来解决自己的不开心、愤怒,就是为了让周围的大人能够关注到自己。这就是真实的、急需要解决的中国乡村孩子的现状。所以,教乡村孩子写诗,不只代表着一份美好和浪漫,其实更意味着我们努力去解决这个社会问题的一份方案。
现在的“是光诗歌”课,不是依托于某一位支教老师。其实正是支教的经历让我意识到,如果想要把一件事在当地落地、扎根,那就需要在那里点燃一片火,让一线的乡村老师都参与进来。而“是光”为这群老师提供研发好课程和培训,这样就可以有更多的乡村老师来带着孩子们写诗。
而截至2020年3月份,“是光诗歌”已经落地云南、贵州、广西24个省份,823所乡村中小学,68000多名乡村孩子有了人生的第一堂诗歌课。
教育公益在逐步地发生了变化,从一开始的1.0版本,盖房子、装置教学设备;而2.0输送人才、提供支教老师;再到现在新的教育形态3.0,提供软件、通过课程和培训赋能当地老师。所以我们想要通过赋能、提供课程、经验的方式,更轻量地、更持续地支持这些一辈子扎根在乡村教育的当地老师。希望他们除了教书之外,也慢慢地去倾听这些孩子们的表达,也期待着这些孩子被关注之后,内心滋生出的力量。
就像四年前,校长和我说的,他说,现在这些孩子是什么样的,未来这个小镇就是怎么样的这个外部的世界,“是光”选择陪伴那些可能留在乡村的孩子们,由内而外地改变中国乡村的面貌。
希望大家可以关注到我们做的这件小事,希望大家可以看到这群孩子,因为被倾听之后得到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