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岂独王佳芝

作者：陶瓷兔子 张爱玲《色戒》里的结局曾经是多少少女心中的一道伤，不管多么漂亮精明的女人都逃不过动情与深情，即使精明决绝如佳芝，曾经布下的重重天罗地网，倒在他递过戒指的一个眼神里，宁可放他生，不惜为他死。 管他民族大义，管他职业道德，管他前功尽弃。抵不过一个爱字。 我总在想的是，当佳芝最后死在易先生手中的时候，她会是无怨无悔的甘心，还是会悔恨当初瞎了眼救错了人呢，可惜再也不会有人来证明了。 深情是一桩悲剧，必将以死来句读。很多年前看到简祯的书里写过，想起中外自古无数的爱情故事无不为是。再平淡或是悲惨的爱情，被死亡点缀上一抹凄艳的红，都会变得莫名其妙的好看和永恒，永远不会是蚊子血，而是千万人心上不褪色的朱砂痣。 我像是个有悲剧情节的人，第一次看《泰坦尼克号》的时候鄙视Rose苟且偷生，为什么不跟他一起死呢，明明死了更有看头一点。当时初中的我恶毒的想着。 沃尔特的《爱因斯坦传》其中有个很小的插曲，讲述爱氏和苏联女间谍一段短短的艳遇，和她通过爱因斯坦来获取关于制造原子弹的绝密情报的故事。当时读到这一段的感觉颇像是在干涸无聊的科学沙漠里寻到一汪爱情的清泉，于是两眼发亮的去八卦两人最后的结局，恨不得他们最后双双引爆实验室死在一起化成蝴蝶才完美。 可是他们都好好的活着，经历过那样一番刻意而为翻天覆地的爱之后，居然还好好的活着。玛加丽塔回到了苏联，居然还得到了赏金和豪宅，她居然还有个深爱她不愿离婚的丈夫，平平安安的终老，活了好像八十多岁。 多不符合爱情故事的结局，所以注定只能是一小段插曲。淹没进广义狭义的相对论，淹没进美苏争霸的大背景，被碾磨成灰不见。 又是很后来的后来，当我自己也爱过然后慢慢不爱，才发觉这世上情爱，最残忍其实不是殉情私奔，生不同衾死同穴。而是虽然不能在一起，我们都还好好的活着。 活的生香有色，活的健健康康，活的什么都不缺，即便没有你。 我很多次猜想，在萨拉纳克莱克，美丽的女间谍究竟跟爱氏说了什么，让一生冷静自持的他同意去见苏联驻纽约副领事巴维尔，同意让玛加丽塔回到苏联，或许他还默许了她窃取自己的研究成果，然后在很多个夜里，听着她转过身去将他辛苦所得的成果汇报回国。 可惜沃尔特不是中国人，并没有大张旗鼓的描述这一段。我也无从得知，当爱氏写下“回想往事，我曾经痛苦万分，也曾甘之如饴。”这样的诗句，他心里挂念的是不是女间谍的一颦一笑。而玛加丽塔至死存留的爱氏的情书，是不是也曾经在午夜梦回之际失声痛哭。 有人说，对玛加丽塔窃取情报的纵容，是爱氏的慈悲。我想这或许与慈悲无关，不过也曾情至深处，是个普通人罢了。 这才是爱情的残忍之处吧。 就像清代的邓汉仪写过“千古艰难唯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结束往往是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而活下去，则是最深情缠绵的折磨。 他有过不少的女人，而她不是最后一个。 她有自己的丈夫，一直默默的陪在她身边。 他们各自活着，像陌生人一样。 仿佛从来不曾出现一样，也不会再次出现。 我但愿他们不曾真心爱过，不然这才是最不能言说的悲惨结局。 但愿他们只是逢场作作戏，作出个枯燥科学中的绿洲幻影，作出个刀光剑影中的温柔蜃楼。 这样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