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
美国的城镇是繁华而安详的。自日出之时,温润的神秘感和攀援向上的张力就叩开了 城内人微翕的心门,为一日的忙碌叫早。篦去了争吵与聒噪,城市变得不再轻浮,如道学之人一般,心中的几分想法尽由你来猜度。不紧不慢的步履,带着大赛百味标识的巴士,城市的运转像一台精密的瑞士石英钟,滴答地吐诉着一个大国的气度。即便是在正午,依然可以看到身形庞大的夫妇,手挽着手占用了整条人行道在压马路。一株 在天朝地界内 总是营养不良的自由与平等之花,在这里,却可以恣意地盛放。每一栋屋舍都散发着居者的气质。房前的停车坪,屋后的嬉水池,平实的生活气息在叶隙间影影绰绰的夕阳中一览无遗。
这是美国给我的第一印象。简约而不粗糙的质地。
和谐
和谐这个词似乎在美国很少被提及。我想,是因为人们大多不了解 不和谐究竟是怎样的状态。穿过十字路口,我们为早早停下的巴士点头致谢。而高大的黑人司机似乎不习惯这么客套的礼数,羞涩到头埋在方向盘间对我们频频招手。在这里,学习驾驶的第一课,便是如何为 路上的行人和动物让路。超市的门口会有报警器,但即便出门时 报警器响起,售货员也只会缓缓地抬起头,与继续向门外走的顾客耸耸肩,相视而笑。市政大厅里,市长专程为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游客 相隔几尺讲演,满怀憧憬地将城市的现状和发展娓娓道来。没有记者,没有闪光灯,没有新闻。走进公园中,肥硕的松鼠和纯白的水鸟抢食着行人洒下的花生,而它们也不吝惜在饭饱之余 在相机的镜头前露露脸。市中心高大的镜面写字楼上,清晰地映出蓝天白云的丽影。那儿的天空究竟有多可爱呢?毫不夸张地说,仿佛一抬头就能联想起 鸽子振翅和老人抖空竹的声音。总而言之,美国的和谐是一种人与人,人与自然间反复试探、商量的姿态,而不是硬生生的怀疑、争论、巧取豪夺。世界上不乏和谐,只不过有的民族习惯把它挂在弧度上扬的嘴角,有的喜欢把它录成电影、纪录片,一遍一遍地播送。然而,真正的和谐是心照不宣的。
热爱
不再提及为人熟知的美国人的个性、潮流、自由与博爱,单谈一个平凡的词语:热爱。普渡一周的时光中,我们接触到了不同年级的学生,当然,这些学生都以航空航天为背景。他们和我们开设相似的课程,承受着同样负荷的学业压力,却与我们怀着不同的心境。那是一种来自心底的兴趣与热爱,几近“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情怀。只有在这样的心境下,问他们课余生活做什么时,才会只是一句淡淡的“homework”和一个羞赧的微笑,而没有无穷无尽的抱怨。也只有热爱,可以让他们的研究生一个学期 住在实验室的沙发上,忍受着没有温控设施的地下室内冬夏50度的温差。如果说他们身上长了虱子,那么这也是一只认真的虱子,可以固守自己的选择,寄居在他们身上那么久,那么久,一如美国学生对自己专业深沉的热爱。而我们,总喜欢行动前附带种种条件与限定,以小巷思维去考虑问题,像背负许许多多沙袋的热气球,总也飞不高。于是做事先是变了味,之后走了样,最后草草收尾。也难怪“叶公好龙”类似的故事,格林童话里没有,伊索寓言里也没有,只是在中国的成语典故中,作为警醒的符号一代代传承。
大段省略掉那些迷人的风光,以及带来新鲜感的环境、味觉和充满欢笑的时光。不是因为不值得一提,而是他们只适合写入日记,用以对焦 某个时刻的喜怒哀乐。
归来后的北京,依然似行程之前般尘霾漫天。也或许,是因为有了对比而愈发显得黯淡。空气依然是干燥而焦灼的触感,汗渍轻轻悄悄地爬上了后领与前襟。然而,一切又是那么熟悉而真实。有些不太好意思,却又情不自禁地感叹:这是母亲的味道。或许我们的祖国能给我们的太少,而我们需要承担的太多太多。不过,她已经把自己最美好的部分留给我们了,不是么?
用来倒时差的那个夜里,我依稀梦见近代踏碎国人尊严的铁蹄,黄土高原上风沙过后的满目疮痍,煤矿遇难家属无力的低啜,西部山区希望小学残瓦下天真的朗朗书声。日夜追逐 出国梦的我 一直在苦求一个答案:出国于我而言 价值几何?时至今日,这个答案静静浮出水面:那是一种主人翁感 被反复强化的条件反射,一脉如同岳母刺字般豪壮的苍凉,警示着我们,对于这抔贫瘠的土壤,那割舍不去的义务与责任。 子孝当如是。
别了,美利坚!桃源虽美,予不忍独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