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行(二首·其一)
汉 曹操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
契阔谈䜩,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注释:⑴对酒当歌:一边喝着酒,一边唱着歌。几何:指岁月有多少。⑵去日苦多:慨叹人生短暂,逝去的日子已经很多。苦,患。⑶慨当以慷:犹言“当慨而慷”,指宴会上的歌声激昂慷慨。当以,这里是“应当用”的意思。全句意思是,应当用激昂慷慨的方式来唱歌。⑷杜康:相传是最早造酒的人,后成为酒名。⑸“青青”二句:出自《诗经·郑风·子衿》。原写姑娘思念情人,这里用来比喻渴望得到有才学的人。子,对对方的尊称。衿(jīn),古式的衣领。青衿,是周代读书人的服装,这里指代有学识的人。悠悠,长久的样子,形容思虑连绵不断。⑹沉吟:原指小声叨念和思索,这里指对贤人的思念和倾慕。⑺“呦呦”四句:出自《诗经·小雅·鹿鸣》。呦(yōu)呦,鹿叫的声音。⑻苹,艾蒿。鼓,弹。⑼掇(duō):拾取,摘取。一说掇为通假字,通“辍(chuò)”,即停止的意思。⑽越陌度阡:穿过纵横交错的小路。陌,东西向田间小路。阡,南北向的小路。⑾枉用相存:屈驾来访。枉,这里是“枉驾”的意思。用,以。存,问候,思念。⑿契阔:契是投合,阔是疏远,这里是偏义复词,偏用“契”的意义。⒀䜩(yàn):通“宴”,宴饮。⒁三匝(zā):三周。匝,周,圈。⒂海不厌深:一作“水不厌深”。这里是借用《管子·形解》中的话,原文是:“海不辞水,故能成其大;山不辞土,故能成其高;明主不厌人,故能成其众;士不厌学,故能成其圣。”意思是表示希望尽可能多地接纳人才。⒃ “周公”二句:引周公自比,说明求贤建业的心思。哺(bǔ),口中咀嚼的食物。《史记》载周公自谓:“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起以待士,犹恐失天下之贤人。”
译文:面对美酒应该高歌而起,人生短促日月如梭。就好比晨露转瞬即逝,失去的时日实在太多了!宴席上歌声激昂慷慨,忧郁长久填满我的心中。靠什么来排解忧闷呢?唯有狂饮方可解脱。那穿着青领衣裳(周代学士的服装)的学士啊,你们令我朝夕思慕。因为你们的缘故,我一直低唱着《子衿》之歌。阳光下鹿群呦呦欢鸣,悠然自得啃食在绿坡上。一旦四方贤才光临我家,我将奏瑟吹笙宴来请他们。当空悬挂的皓月啊,你运转着,永不停止;我久蓄于怀的忧愤啊,突然喷涌而出汇成长河。远方的宾客踏着南北东西的小路,一个个屈驾前来探望我。彼此久别重逢谈心宴饮,争着将往日的情谊诉说。明月升起 ,星星闪烁,一群寻巢乌鹊向南飞去。绕树飞了三周却没停歇,哪里才是它们的栖身之所呢?高山不辞土石才见巍峨,大海不弃涓流才见壮阔。只有像周公那样礼待贤才,才能使天下人心都归向我。
背景:《短歌行二首》是曹操以乐府古题创作的两首诗。第一首诗通过宴会的歌唱,以沉稳顿挫的笔调抒写诗人求贤如渴的思想感情和统一天下的雄心壮志;第二首诗借礼赞周文王、齐桓公、晋文公坚守臣节的史事,申明自己只有扶佐汉室之志,决无代汉自立之心。两诗珠联璧合,庄重典雅,内容深厚,感情充沛,其政治内容和意义完全熔铸于浓郁的抒情意境中,全面展现了曹操的人格、学养、抱负和理想,充分显示了其雄深雅健的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