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见她,是在一次同学聚会上。
粉色束身收腰的公主羽绒袄,略过肩的长发,清澈如水的深眸。
大概是室内开着空调的缘故,她粉嘟嘟的脸庞一会竟晕出红霞。
但这只片刻的瞟视,他自是那种不甚张狂的人,亦是不喜欢与陌生人搭讪。
他的视线越过那个温婉的女子,攀到带她一起来的男孩身上。他,不甚熟悉,却记得是与自己同过班的。
大家一一作了介绍,及她,那个男孩子只是淡淡地说了她的名字,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
当下大家心里有些疑惑,却是被主办方打了下马虎眼便开始了宴席。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一两个小时下来餐桌已是满目狼藉。
他的酒量不高,大家也就没有多逼他,而且相互关照不要喝那么多,安排好了还要去high歌的。
他却在中途就退了场,因为突然发作的病。但这些大家都不知道,他离开时,只谎称家里有急事。
指间夹根烟,烟圈惬意地渲染着呛人的温度,他紧裹了裹墨色风衣,又扯了扯快让人窒息的紫白格子围巾,一个人沿着废旧的铁轨漫无目的地溜达。
明苔,明苔,哼,倒是个挺逗的名字呢。他兀自嘟哝着,怎么会突然记起这个女孩子的名字呢。
了无温度的笑容被迎面兜来的风蓦地刮僵,烟也彻底熄了。
他蹲在枕木上面,身后探出的一枝忍冬恰巧拂了面,他捉了在手,自语道,明年,还会看到你吗?
第二次见她,是明媚极了的春日。她把了马尾,发根是浅紫带钻的头束。衣着很单薄,米色的外套,蹲在长青树脚下,半露出棕色的短靴。
在看什么呢,那么认真专注的样子?他很奇怪,却只是打算轻轻从她身后经过 。
可是刚巧抬头的她却“咦——”了一声喊住了他。
我记得你,在那次聚会上,你不是很爱说话,呵呵。她浅笑而语。
恩,你叫明苔,是吧?他笑了笑,示意身边的护士走开。
我看你似乎在研究什么东西,所以没有去打扰。他垂下眼眸,心里暗想,今日阳光是不是太盛了,眼睛似乎都睁不开了呢。
啊,我在看砖上那些小植物呢,整天不见阳光,也这样茂盛呢。她两只手交叉叠放身后,随后补充道,是苔类植物,它们可是暗夜的使者哝。
你怎么会在——
你来这里探望人吗?那我先不打扰了。
他趁她没有把话问出来抢先问道。
恩,不是,我,我,嘿嘿,来玩玩儿。 她生涩的笑容僵在他的心里。
的确是个有趣的女孩子。他在心里惋惜着。还是不告诉她吧。
第三次见她,长发已剪至齐耳,干净清爽的发型。她着了一身暗色,双手紧紧捂着腹部,肩头抖动个不停。
他正检查了回来,心情亦是不好,可看到她这种情形,忽然觉得自己是多么可恶的一个人,也许早一点告诉她,就不会发生这种情况了吧。可是,纵然自己没有告诉她,那么,那次聚会大家诧异的眼神,她就没有注意到吗?还是,她乐意自己骗自己呢?可是,又哪有那样傻的一个人呢?那个男生,究竟有没有真心对待过的女孩子呢?唉,这些,都与自己无关吧?她是他的女朋友,他有没有认真,自己管那么多干嘛呢。
他低了头,打算从另一侧走廊绕过去,可才走了几步就忍不住回头走向她。
如果不介意,可以来我的房间休息一下再回去。他在她身旁坐下轻声道,随后又加了句,不用担心,今天没有人来看我,你可以安心的歇会儿。
她陡然止住了哭声,肩微微倾斜,仰首看他,苍白如纸的脸庞,褐色的嘴唇起启,谢谢你。
他站起身来,颀长的身躯微曲着扶她走向自己的病房。
她端坐在床尾,双手紧握着透着温度的玻璃杯,恨不得整个人都溶进里面去,那样,就不会有现在彻骨的寒了吧。
看着她那个样子,溜到嘴边的那三个字最终还是生生憋了回去。
她离开的时候,暮色四合,空气开始生凉,他执意要她披了自己的一个外套回去,她却倔强着不肯。
真是个执拗的女生。望着有些踉跄的背影,他的心突然有些疼。
再次见她,是担架上的匆匆一瞥。纯白黄色碎花衬底的及膝长裙,她的嘴角泛着一丝不易人察觉的微笑。听旁边的人说,这个女孩子被男朋友骗了,偷偷做了人流,却还是给家里人知道,又不肯说出那男孩的名字,为家里不容,轻生。
明苔,明苔。你连离去,都要这么美丽安静吗?
她最终还是去了,他一直后悔,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或许,那时候并不晚,或许,自己不该参加那样一次聚会,不该认识到她。
可是那么多的或许,能换回来他的明苔吗?那样一个女孩子,为什么不是自己先遇到她?
明苔,明苔,知道吗?你是给了我希望的,我努力地争取每一天的生命,是奢想下一次与你的相遇。
明苔,明苔,你知道吗?因为暗暗地喜欢着你,我多活了那么多天呢。
明苔,明苔,你知道吗?我多想给你说,你不是苔类植物,你是如此一个明媚的女孩子,是值得任何人去疼的。
明苔,明苔,你知道吗?下一世倘若遇见你,我定不会再顾忌其他,只是好好守着你。
明苔下葬那天,他躲过护士,乘着薄薄的雨气驱车去了现场,到了才发现那次参加聚会的同学几乎全都去了,却独独没有那个男生。
明苔,明苔,你怎么爱上这样一个人呢? 回去的时候他有些心不在焉,心里一直替明苔不值,暗骂着那个男生,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逆行,直到和一辆急驶的出租车蹙然相撞。
他立时昏死过去,出租车里下来两个受伤的男子,一个是司机,另一个,是赶着奔赴明苔葬礼的男孩儿。
男孩儿和司机七手八脚地把他送回医院。 雨愈下愈大,现场的血迹瞬间无处可寻。 雨在傍晚的时候终于歇住了脚,他也停止了呼吸。
临去的时候,他一直喃喃叫着一个名字,明苔,明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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