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知了。
在精神分析的视角里,分离,是一个人一生都会反复经历的重要议题。我们在成年后面对分离的反应几乎都与生命早期面对分离的反应是相似的。我们都经历过与***的分离、与母亲的分离、与自己需要依赖的部分的分离,如果没有分离,人不可能成长和发展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分离是每一个人必须要经历的过程。分离带给人的情感体验一定不会是愉快舒服的,一个人如何体验分离,如何理解分离,如何处理分离,会呈现这个人关于分离的能力。有些人在面对分离时,感受到的是极度的失控、愤怒、悲伤、甚至是绝望,好像自己被毁灭了。有的人在面对分离时,会感到被遗弃、被抛弃、被伤害、被拒绝、被疏离,继而感到自己的存在对他人不重要,质疑自己存在的价值。
分离、丧失、哀悼、领悟和修通是成长和发展路径上的不同阶段。如果回避和否认分离 ,就不可能实现真正的成长。这个重要的议题,必然会出现在精神分析取向的长程咨询工作中。咨询师需要对来访者的各种分离现象保持敏感和洞察。在这一讲当中,我们主要聚焦于咨询师休假的情境,来思考和理解此时的咨询关系和来访者对分离的无意识反应。
一般而言,在来访者通过了评估,进入到了正式的咨询工作中,咨询师需要就一些工作设置和来访者讨论、确认,其中有一项就是咨询师的休假安排。我会这样跟来访者说:“虽然目前我们不确定这个咨询工作会持续多长时间,不过有些事情是需要你提前了解的。首先,一般情况下,法定的节假日我们都会休息。其次,我个人在一年中会有两次休假,一次是在夏天,一次是在春节前后,每次休假的时间大概是2个礼拜到一个月。具体的时间我会提前一些再跟你确认。”
如果咨询师做的不是明确的短程咨询,那么就需要有心理准备,咨询师与来访者有可能会建立比较长一些的咨询关系。来访者需要对关系有一些预测和确定感,咨询师也需要帮助来访者在咨询这个特定的,而且势必会引发焦虑的关系中获得一些确定感。不过实际情况是,即使咨询师在最开始告知了来访者违约需要付费,夏天会有两周休假暂停咨询,来访者对这些是完全知情的,但到了这些状况真正发生的时候,来访者还是会有各种各样代表他自己人格特质的反应。这些先前就已经存在的设置,会被来访者依照他的内部客体关系而变形。就像母亲跟孩子一天前就说好了要出差几天,但是临出门的时候,孩子依然会哭着拽着母亲不让她离开。只有进入了真实的情境,来访者的内在反应才会被激发,而对这些反应的探索和理解,对来访者是很有帮助的。
举个例子:在一次咨询中,咨询师告诉来访者2个月后,自己会休假,咨询要暂停2周。来访者对这个信息仅仅简单地表示知道了,然后开始谈他带来的内容。在后面的咨询中,虽然距离咨询暂停的时间越来越靠近,但是来访者始终没有提及半点对咨询暂停、咨询师休假的内容,就好像这件事情不存在。
来访者用不同的生活中正在发生的事情作为素材放到咨询空间里,以此来回避感受和接触即将到来的与咨询师的分离。咨询师意识到,接触和感受分离可能对来访者是很困难的,所以咨询师比较小心地尝试对此做了一点工作。在离暂停还剩下4次咨询的时候,咨询师对来访者说:“在一个月前,我告诉你因为我的休假安排,我们会暂停2周的工作,你表示知道了,接下来你都在谈论一些看上去对你很重要的事情,好像你对我们工作的暂停没有什么想法。”
来访者听过后说:“嗯,我有印象你在咨询开始的时候提过你会有休假。最近确实有很多想谈的内容,你休假这个事情,我觉得没有什么好谈的,对这个我确实没有想法,因为这是你的事情,你有你的安排。你休假,我也可以休息两周不用过来,也挺好的。”
当来访者这么讲的时候,如果咨询师头脑中没有“分离”这个议题的话,很可能会相信来访者所说的即是他所想的,而放弃继续在“分离”这个议题上尝试。但是咨询师受过训练,对小细节有一定的敏感度,咨询师觉得有必要继续再接触一下这个议题。于是咨询师说:“你刚才说我的休假,也可以让你休息一下不用来,我想这是一个关于我的休假、我们的工作暂停的一个想法,你并不是对此完全没有任何想法的。但是,好像在你头脑中,有些什么正在抑制你获得更多关于我休假的想法。”
咨询师在给出这样一个诠释的时候,也在心里想,如果来访者对这个诠释没有任何相关的反应,那么在这次会谈中,就不再接触这个内容,留到下一次再来尝试触及。我们看到,咨询师在处理有关分离的议题时,是非常小心的,首先咨询师没有第一时间就邀请来访者谈谈对分离的想法和感受,而是等待了一个月的时间,这个等待中更多是观察来访者对分离的反应。当咨询师发现来访者对此没有任何反应,咨询师意识到没有反应正是一种反应,这是对来访者没有反应的理解,正是这个理解,让咨询师更进一步发现,来访者正通过忙碌于各种新的内容而回避他对分离的反应。咨询师选择了一个时间点邀请来访者参与讨论,这个时间点既没有太早也没有太晚,既能让来访者充分呈现他对分离的“无反应”的反应,也能保证后面有时间和空间和来访者讨论他的无反应的意义。
这是一种对分离没有反应的类型,是以回避的方式应对分离。与这个很不同的反应类型是,对分离有强烈的反应。咨询师在告知了要休假的信息后,来访者就呈现了焦虑和快速退行。在接下来的咨询中,来访者会告诉咨询师,自己的状态不好,工作上又出现了一些麻烦,关系上也很糟糕等等。咨询师能感受到一些来自来访者施加的压力,这个压力让咨询师的反移情是两难的。一方面咨询师对来访者有责任,当来访者表明自己状态不好的时候,也是在同时指出咨询师可能没有把来访者照顾好,咨询师不是一个好母亲。但另一方面,咨询师也有休假的需要,咨询师在这个当下感受到如果自己去享受假期,那么对来访者会有一些内疚,也会想象如果自己离开一段时间,来访者会不会变得更糟糕,而这个想象多少也让咨询师感到焦虑。
实际上,来访者对分离的焦虑已经投射进入了咨询师的内部,这些对分离的体验是无法被意识到和谈论的。来访者通过告诉咨询师他糟糕的状况,吸引咨询师对他的关注。从反移情的位置上来理解,当来访者跟你讲这一两个星期都过得不好,咨询师会对自己的离开给来访者带来的不稳定感而焦虑,或者说对来访者不太放心。比如可能想,休假一个月对这个来访者来说会不会长了一些,这个来访者是不是不太能耐受这么长时间的分离,甚至会考虑是否需要特殊对待这个来访者。当咨询师通过反移情去接触到自己的一些焦虑、不安、内疚的时候,接下来就需要在一个比较主动的位置跟来访者讨论咨询师的休假触发了来访者内在的一些什么样的体验。
比如,咨询师可以这样回应:“你在这两次的咨询中都谈到了一个主题,就是你的生活有些变化,好像变得比之前糟糕了一些,发生了一些让你感到有些失控的事情。我在想,这有没有可能跟我休假,让我们的工作需要暂停一段时间有关。一直以来我们的会谈比较稳定和连续,我想,这种稳定和连续的感觉对你是很有意义的,但是突然因为我的原因被打破和中断了,可能让你对此或者对我有一些不舒服的感受。”当咨询师如此回应的时候,就是在此时此刻,通过当下对来访者的观察和理解,将休假这件事情,由来访者所呈现的无意识反应,尝试导向一个可以去接触、去谈论、去意识化的,有关“分离”的向内的探索的方向。
另一种情况是,当咨询师告知了休假这件事情后,来访者跟前面来访者的反应相反,他会向咨询师表明,生活中的麻烦事情好像都能搞定了,自己有了进步,状态也好了很多。听上去,这会让咨询师感到可以安心地计划休假了。但对这种来访者的反应,咨询师需要留意,不要被任何来访者的呈现限定了思考和更深度的理解。不是说来访者的每一种反应,在咨询师的眼里都是有问题的,而是在长程的工作中,咨询师需要始终在一个理解的位置上,不放弃去尝试理解来访者每一个反应背后的心理体验和意义。来访者这种“我很好,咨询师的离开不会影响到我”的表达,也正是来访者面对分离的一种反应,或者说可能是种防御,通过独立和自足来防御依赖和需要。
好了,感谢收听,我们很快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