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想听我的故事,就需要有一点耐心,不然的话,你会连我真正的样子都看不清。我走得很慢很慢,并不是因为我懒散,而是我天生一副柔弱微小的身体,只能背着壳缓缓地爬行。虽然我走得很慢,但走路已变成了习惯,停下来反而更觉无聊。.无论路上的风景如何绚烂,我的内心却总是茫然。祖先教我们缓慢地生活,我从未对此产生怀疑,直至一天在路上,看到了被踩扁的同伴,他颤抖的样子让我触目惊心,行人的脚步让他丧生,“慢”却救不了他的命。
对死亡的恐惧,让我认真思考“活着”的问题,怎样活着才有意义?既然“慢’不能让我们活得更好,那么“快”就该是真理。
我想学习“快”的生活,我虚心地向黄蜂请教“快”的问题,他热心地给我示范如何快速地飞行。我惊叹于他高超的飞行技巧,却见他飞得太快而不小心撞上了蛛网,片刻间一命归西。我替他惋惜又暗自庆幸,慢的好处真要细心才能领会,祖先的智慧自有道理。
“我发誓要做一只坚强而勇敢的蜗牛,绝不向强势低头。刚下定决心,就遇到了险境。只见一只怪物趴在我面前,张牙舞爪地露出挑衅的恶脸。我冲上去和他扭打,混战中我们一起摔倒在地。他带着尖刺的爪子割破了我柔嫩的身体,一股剧痛袭来,我一阵眩晕。当我从疼痛中醒来,发现他也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仿佛已经死去。我定神细看,才发现,原来那只是一个蝉蜕(chantui )而已,我顿时呆若木鸡。我在伤痛中冷静反省,自己竟然荒唐地向一个毫无生命的空壳搏击,它根本不会伤害我。一切都是自己伤害自己,我们常常是自己给自己树敌。”
我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更加缓慢地前行,心中昂扬的斗志也没了踪影。路边躺着一具锹甲的尸体,他巨大的身躯即便在死后也散发着强大的威慑力。而我此刻却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对他生出了一些怜悯。想他生前雄霸的身躯曾经何等风光,如今却也落得被虫蚁啃噬的下场,原来外表的凶悍并不是真正的勇敢和坚强。
我有些累了,藏到一片叶子下面休息,空中飘下一阵浓雾,夹着一股强烈的农药气息。我马上警惕,准备躲进壳里。却听见地上传来呼救的声音,叶子下露出一只西瓜虫挣扎的身影。西瓜虫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挥舞着细腿翻来翻去。农药熏得他失去了力气,任凭他怎么努力就是翻不过身体。我伸出一只触角拉了他一把,从此西瓜虫和我成了朋友,常常陪我一起散步,从此,我走路不再孤独。那些农药让许多昆虫丧生,幸存让我们懂得了珍惜和感恩。
尽管西瓜虫对我很有耐心,为了我故意走得很慢,可我还是为自己的缓慢感到不安。为了让我宽心,西瓜虫又带我结识了一个新的伙伴——尺蠖(chǐ huò ),“尺蠖又介绍我们认识了他的朋友毛毛虫,许多人都觉得他肉嘟嘟的样子很恶心,却不知道他有温柔细腻的性情,更想不到他变成蝴蝶后惊人的美丽。人们习惯于看重外表而忽视内心,眼睛告诉我们的常常带有欺骗性。”
我们几个朋友从此形影不离,终日结伴一同嬉戏。我以为找到了“活着”的意义,也体会到只有“爱”才能让自己真正强大,心中对死亡的恐惧渐渐淡去。朋友们总是渴望永久的相聚,大家彼此相互依赖,紧密联结成一体,这种感觉很甜蜜。
遗憾的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甜蜜也未必是好东西。快乐到了极致,危险就在一旁紧伺。我们遇到了一只张牙舞爪的螳螂
危急之中来不及思索,螳螂逼得我们从树梢跌落,一阵茫然失措……醒来时,我发现自己漂在水里,身边浮荡着朋友们的尸体。
我借助于祖先的馈赠,因为外壳的浮力,而保全了性命,可我内心却悲伤无比。我随风漂到了岸边,我独自在岸边徘徊,总以为还能在水中看到朋友们的身影。恍惚间看见一只水蚂蚱扑过来撕咬我的身体,吓得我拼命挣扎躲闪,无济于事,只得大呼救命。一只蜻蜓循声前来,诧异地问我遇何危险。我说是水蚂蚱在咬我,蜻蜓哑然失笑道:“水蚂蚱在水面上,咬的只是你的影子而已。我好似梦醒,回神一看,才发现自己竟然错把虚幻的倒影当成了自己。蜻蜓却笑着安慰道:不必自责,人生亦不过是一场巨大的梦境,有几个真的清醒?
蜻蜓的话如醍醐灌顶,为了摆脱痛失爱友的低落情绪,我打算换换环境,跟随蜻蜓离开伤心的水岸。
盛夏来临,酷暑难当。连日无雨,旱情危急。我再次得益于祖先的馈赠,躲进壳里避暑,蜻蜓的生活却日渐艰难。可是,他却坦然道:活着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体验恐惧,只需让该来的来,让该去的去。
我日渐担忧蜻蜓的安危,劝他快些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藏,他却宽慰我道:人人都喜欢计划,却不知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因为世事本无常。.既然斗不过无常,不如珍惜当下。
好不容易盼来了一阵雨,我从壳里伸出头来呼吸新鲜空气,却看不见蜻蜓的影子。我心中有了种不祥的预感,彷徨又孤单。虽然我也懂得生活要“随遇而安”,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真的很难。我终于找到了蜻蜓,可是他已经停止了呼吸。他的样子安详而宁静,仿佛只是在休息。他在死亡面前一定没有恐惧,因为他曾经说过:死亡也只是一种幻境。人人都畏惧死亡,却不知正是死亡才能教会我们要懂得舍弃。失去朋友的痛苦让我再次警醒,无常不能逃避,不能抵抗,它不是一个敌人,无法用斗争去消灭它。之所以会害怕无常,是因为我们不愿随顺而总想抵抗。一旦懂得了随顺,学会了接纳,无常便不再是无常;一切只不过是平常。
“我怀着对蜻蜓的祝福,尝试独立的生活,想起他的鼓舞,孤单时再也不会顾影自怜。我依旧缓慢地走路,开始细心地品味路上的风景。因为放慢脚步,才感受到了身边存在的美好事物,生活也因此平添了许多乐趣。”未完待续......《蜗牛慢吞吞》周宗伟 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