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张煦致张之洞书 张孔明

读张煦致张之洞书 张孔明

2016-03-06    12'32''

主播: 播音蓝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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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读张煦致张之洞书 孔明 近者,得友人张民赐书一部,曰《张煦张赞元父子年谱》。张民系张煦之后,请牛济先生为乃祖修谱,足见赤子之心。读此年谱,感慨系之者多,尤以《致鄂督张香涛书》为最。张香涛即张之洞,受信时为湖广总督,权倾一时,声名显赫。写信人张煦,清末廉吏,写信时为湖南巡抚。 张煦出任湖南巡抚,湖广总督张之洞为其顶头上司。清末之际,多事之秋,总督擅权,已成尾大不掉之势。当其时也,张之洞权倾地方,岂能把区区一省巡抚放在眼里?自是风闻即责,时时掣肘,弄得张煦无所适从。按照为官之道,即使对上峰有一百个不满,也应当一百个忍气吞声。故此,《致鄂都张香涛书》,应是张煦忍无可忍之作。张之洞拆读此信后的心情,作何反应,不得而知,亦不好揣想。但即使今天读来,仍不觉得过时,甚至觉得有点直指当下的味道。 首先,这是一篇儒林美文。作者才学,只此一文,已淋漓尽致;作者胆识,于字里行间,呼之欲出。胸中不平事,日积月累久,厚积而薄发,如鲠之在喉,不吐不快而吐于纸上,一气呵成,痛快!痛快!由此可见,美文不在巧于构思,不在无病呻吟,不在呕心沥血。言为心声,言之有物,胆识赋予文字,一经才学经纬,美文成矣。把此文收入中学语文课本,必使学生受益! 其次,这是一篇官场檄文。作者起笔以“才大望重”四个字赞誉张之洞,肯定他“为海内所钦仰”,并直言:“鄙人敢不敬服?”只“敢不”两个字,已见得作者不然之心。既然上司“才大望重”,下级焉敢不“敬服”?只是“敬服”有面与心之分。在张煦笔下,所谓“为海内所钦仰”已打折扣了。先扬后抑,开门见山,“扬”之辞何等吝惜,“抑”之文却和盘托出,笔锋所指,直击张煦之所恶,即张之洞之所好也。“好大喜功,惑于浸润,往往言不顾行,病在才优于德,无镇静功夫,以致遇事张皇,虎头蛇尾,言入即行,既行复悔。”如此评价上官,时人不目瞪口呆乎?即如今人,敢有如此直言不讳者乎?特别是“病在才优于德”六字定评,可谓石破天惊。清朝末年,吏治不治,庸碌之官辈出,张之洞以《劝学篇》而蜚声儒林,其才学为时人所敬仰。然而,恰是“才优”二字,使他恃才而傲视同僚、下属,张煦所列其“病”,根在此乎?病症跃然纸上,笔意却峰回路转,曰:“若再加以涵养,庶为完人。”妙也。如此褒贬自如、收放自如、抑扬自如,真文章高手也!如此行文,可谓先声夺人! 文章气势已在,作者顺势命笔,如江河之奔腾,不加遏止。作者不满张之洞轻信谣言,“一耳闻之,料以为实,六百里加急文件一日数至,殊为惊骇”。谣言杀人,以张之洞之博识,能不知乎?见风就是雨,隔着八百里洞庭湖,对一省之事说三道四,指手画脚,作为巡抚,谁受得了呢?张煦秉笔直书,回答何其斩钉截铁:“弟服官四十余年,洊至今职,岂毫无知识耶?皇上不以弟为不肖之臣,尚假以重任,公何不谅之甚也!弟老矣,求退不遑,岂能竟日作书吏,与公争笔墨之长短乎?”真是官老笔亦老,倔强中言不掩锋,犀利而一针见血! 张煦为官四十年,官至巡抚,深得光绪皇帝信任,自然有“倚老卖老”的资本。张之洞虽为上官,对一省巡抚起码的尊重岂能可有可无?善言之,这是张之洞疏忽大意之处;换言之,这是张之洞不智不明之处。张煦说得好:“古之人,耕则问仆,爨则问婢,名有攸分,事有专责。”一言以蔽之,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张之洞能例外乎?不能,则张之洞之所为,就显见不自量力,太自以为是了。显而易见: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也就太不把别人当回事了。 既已晓之以理,便不能不辅之以据。以张之洞之树大招风,张煦岂能不闻之一二?似乎是信手拈来,便罗列出“有人言”、“又有人言”、“又有人言”、“又有人言”等凡四例关于张之洞的负面传闻。末了,张煦告之张之洞:“弟姑听之耳,初未尝一言奉闻,公何好亲细事?”张之洞读信至此,未知汗颜否? 至此,张煦意犹未尽。他坦言:“至巡抚应办之事,弟当自行料理,无烦过虑,空言无补之,书亦无烦再施,则受赐多矣!”把话说到这份上,真是不客气到家了,足见老巡抚之气愤难平也,亦足见张之洞瞎指挥之甚也。张煦告诫张之洞:“公若恃才傲物,以势凌人,人纵甘而受之,是岂海内君子所望于公者乎?”言辞恳切,乃见拳拳之心。张煦希望张之洞:“弟深愿公为良臣、纯臣,不愿公为才臣、能臣。公再三思而审度之为幸!”信笔戛然而止,诤言却余音绕梁。味之者再,对张煦之品格秉性,肃然起敬矣。 张煦之此信也,贵在文胆之过人也。张煦若是活到现在,这样的信敢写乎?写得出乎?写出而能安然无恙乎?《张煦张赞元父子年谱》告诉我,张煦善终在山西巡抚任上,归葬于西安长安县。光绪帝特颁御制祭文,赞之以“性行纯良,才能称职”八个字。未闻张之洞报复过张煦。 张煦《致鄂督张香涛书》,大约写于清光绪十八年,即公元1892年。时年张煦71岁,张之洞55岁。嗟乎!岁月已逝120年矣,张煦何在?张之洞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