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婶的葬礼
(一)
八婶殁了,殁在腊八的早晨。
腊八的早晨,天空飘着鹅毛大雪,西北风狮吼着,裹挟着雪花漫天飞舞。
八婶 殁后的第一时间,本家的男女老少齐聚八婶家,霎时,哭声弥漫,泣声惊鬼神动天地。特别是八婶的儿子和儿媳们,直哭得声音嘶哑,涕泪横流,让人不忍直视。
八婶享年八十多岁了 ,算得上是喜丧,孩子们这样哭泣,足见母子情深。
哭完 八婶后,本家中的长辈们和八婶的儿子们商量怎样举办八婶的葬礼。最先要办的事是给八婶的娘家报丧,丧报的迟了,娘家人降罪下来,丧事就不能顺利进行,这也就是办丧事所说的“女靠娘家,男靠舅家”。
八婶的三个儿子,头戴孝帽,身穿白大褂,开着农用三轮车,冒着大风雪,向舅家驶去。 路上风雪过大,几次都差点儿翻车,临近舅家村子时,农用三轮车干脆熄火,连推带掀,向前驶去。到了舅家,大舅家、二舅家、三舅家、四舅家一一报丧,舅舅们倒也没有过多刁难,都商量好似的说:“天下这么大的雪,打个电话就行了,没必要兴师动众,这样做。”八婶的三个儿子连连说:“咋敢那样呢?我们当面请您们,还怕您们见怪、不去呢。”一番苦口婆心,舅舅们总算看在去世老姐姐的面子上,没有给外甥们难看,随外甥们来给老姐姐吊丧。
该报的丧都报了,该来吊丧的客人也都来过了。
(二)
八婶双眼瞎了有近十年,瘫痪在床也已经有四五个年头了。这些年八婶一直归三儿子两口子照料。没瘫痪时,八婶生活基本上可以自理,对三儿子两口子拖累不大。最近这几年,八婶瘫痪了,照顾八婶的重任全压在了三儿媳翠花身上。翠花对八婶照顾得非常周到,从无怨言。特别是最近这半年,八婶晚上几乎不睡觉,成晚上的折腾,一会儿要吃要喝,一会儿又要拉屎拉尿,稍有差池,就骂个没完。就这,翠花总是满脸笑容地给 八婶赔不是。长期的操劳,翠花的身体也变差了。
八婶虽然眼瞎了,瘫痪了不能动,但她耳朵亮得很 。心里一点儿也不糊涂。她知道我们这儿要拆迁了,每个人能分好几万元、60平米住宅、10平米门面房;还知道三儿子的负担重,两个儿子年龄大了还没有定下媳妇。八婶想活到拆迁后,两个孙子娶到媳妇,即使看不见也要摸摸孙媳妇的手,到了天堂也好给早去的老伴有个交代。八婶不想死,可还是带着无尽的遗憾,离开了她依恋的人世。
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时,八婶脑海里放电影似的回想她的一生:她是家里的老大,姊妹多,从小就帮母亲照顾姊妹,洗衣做饭。她小时候的冬天非常冷,西北风呼呼地刮着,瘦小的她常常端着木盆,盆里盛着满满一大盆衣服,来到村子南门外的涝池里,用棒槌砸破冰面, 跪在冰上,用冻得通红的稚嫩小手搓洗着衣服。
解放了,村里同龄的女孩子 都去上学了,八婶却不能,她要帮母亲照顾弟弟妹妹。小小年纪,常常累得一躺下就沉沉入睡,直到被母亲拧着耳朵拽醒。认识的几个有限的汉字还是从好伙伴玲玲哪儿偷学的。
不满十八岁,就嫁给了八叔。在这个封建气氛浓厚的大家庭里,做媳妇真不容易。规矩多的,让八婶吃不消。那个年代,没有计划生育这一说,就在八婶还没有适应这个家时,争气的肚子就怀了孩子,她更劳累了,时常累得腰酸腿疼,还不能说累。
.......
(三)
八婶的葬礼安排得很排场。
葬礼是由二儿子出钱办的。这在二十年前,兄弟三人分家时就定好的。大儿子管八叔的葬埋,二儿子管八婶的葬埋,三儿子管平时的赡养。埋八叔时,老大一个人埋的,二儿子没出一分钱。这次二儿子也是独自承担。
十二个乐人,锣鼓队,纸活应有尽有。待客的大棚覆盖了半条大街。
出殡那天,队伍浩荡,白皑皑一大片,天地同悲。儿子和儿媳妇们呼天抢地,悲声响彻云霄。感动得路人垂泪,草木含悲。
(四)
埋葬八婶几天后,村人们议论纷纷。
“你们知道不?八婶死后,她娘家几个兄弟准备给几个媳妇披红来着。”
“没有啊?没听人说啊。”
“听我给你说吧:八婶的几个兄弟 之前看过八婶几次,对三媳妇印象很好,感到她很孝顺,筹划着给三媳妇一个披红。
这事传到了二儿子耳朵里,他认为不公平,这样做,不是骂他们夫妻俩不孝吗?坚决不能披!二儿子直接找到舅舅们说:‘不能这样做!这样做了,我的儿子以后咋娶媳妇?让我们夫妻在村里咋活人?’”
“二儿子还是能行,挡住了。”
“听我说嘛。舅舅们商量后,决定为了不惹事端,不偏谁不向谁,给三个儿媳妇都披红。”
“这下,她二儿子该满意了吧。咋没见儿媳妇们披红呢?”
“舅舅们把披红的红毛毯都买好了,三件。二儿子还是不同意。他说,她爸去世时,没给媳妇们披红。这次也不能给老大媳妇披红。就这样,僵持不下,最终,红没披成。"
“听说,为这事,舅舅们和二儿子断了关系,不让二儿子再上他们家们去。是真的吗?"
“是真的。”
“有他这么胡搅蛮缠的么?以后拆迁,可有好戏看了。”
“可能吧。”
多天后,村里恢复了平静。
作者简介:易江南,农民,文学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