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敏,1992年毕业于西北大学哲学系。现供职于某文化单位。有作品散见于各大报刊,有散文入选《2014陕西文学年选·散文卷》。出版有个人散文集《梦里乡愁》。
“离婚,我要跟你离婚!”我一边声嘶力竭地吼叫着,一边重重地摔上身后的门。隆冬时节的傍晚,阴冷异常,出得门来的我,满心茫然。
我有些晕眩,不知不觉间头重脚轻地走到车子面前,坐进驾驶室,一脚油门,将汽车推上了人烟稀少的路面。
我将汽车音响的声音拧到最大,然后一边狠踩油门,一边止不住的在震耳欲聋中大放悲声。
战争的起源是晚饭前的一个匿名电话。电话里的女人声音很嗲,她说她爱强子,希望我能将他让给她。
强子是我的老公。我和他是高中同学。我们一路高中大学走过来,经过比八年抗战还要漫长的时间,最终步入婚姻殿堂。
我知道,他是爱我的。我原以为,他只爱我一个,可是,一个电话,粉碎了我不醒的梦。
我常开车。但我从没有一个人开过车,因为强子总是不放心我。只要我开车,他必定会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给我指路,帮我指点。
不过显然,此刻的我是一个人在驾车,愤怒,在某方面,壮了我的胆。
三十岁的我,从十八岁就苦恋上了他。我原以为,我们的爱是唯一的、相互的,而就在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他的爱,其实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纯粹、那么专一、那么值得我为之付出……我脑海里浮现出为了强子,我同父亲争执的场景,和母亲拌嘴的情形,突然间,我万念俱灰。
我将油门踩到底,在空旷无人的郊外一阵猛冲后,车子开始在盘山公路上飞驰,突然,车前方的油表指示灯开始闪烁,我心内一惊,不好,车快没油了……
愤怒的潮水,在突如其来的惊吓面前快速撤退,我将音响声调小,车速减慢,然后开始环顾四周。
我正行驶在一条蜿蜒崎岖的盘山公路上,路的右方,是陡峭的山崖,左方,是深不见底的沟壑。四周的天色,早已黑透,而我,则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也就是说,我迷路了……
因为走得匆忙,我没带手机,即使带了,山里也不见得有信号。一时之间,我大为惊骇,开始六神无主起来。虽说在悲愤欲绝的时刻,我脑海中不止一次出现过那个名叫“死”的字,但当寒冷、迷路等真实的窘境摆放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发现原来我是多么的迷恋生命、贪恋生活。
我继续慢慢行驶,期盼着转过这个弯,前面会有一个村或一个镇,或者起码有个加油点,然而,除了一片漆黑,我什么也看不见……不过且慢,透过后视镜,我似乎看到了点什么。
一个小白点。这白点慢慢前移,我看清了,那是一辆黑色的小轿车。那一刻,为着深山老林里的人间烟火,我几乎要欢呼起来。
可是不对!你瞧那辆车子为什么那么奇特?我慢它也慢,我快它也快,它始终跟在我后面,却无论如何都不超越我。
车载收音机里的声音正在起劲地讲故事,故事的内容有关谋杀和打劫。我不由打个冷战,牙齿有些发抖,油表显示到了最低限。
我将车子靠边熄火,锁紧车门,在车内缩成一团,希望自己能够侥幸度过这一关。
想到明天的新闻里,可能会有山里发现一具无名女尸的画面,我开始深深地为自己的冲动而懊悔;想到仅凭一个女人的匿名电话,我就将强子骂得狗血淋头,一无是处,我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想起这么多年,强子通过不断努力,得到了我的父母以及亲朋的认可;想起我们在一起的生活中,有着那么多甜蜜的点点滴滴,我为失去理智的我,亲手将一切幸福全部埋葬的做法感到后悔……
透过后视镜,我看到后面的那辆车如鬼影一般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我的车子后面,下面,我能想象,车里的人一定会手持铁棍,敲碎我的车窗,然后,在将我的财物洗劫一空后,将我推下山崖,给外界造成一个女子自杀的真实场景……
我闭上眼,尽可能的将我的身体无限缩小,然而我的耳朵却还醒着。我听到有人在敲我的车窗,文雅而又坚定;我听到有人在唤我的名字,熟悉而又温暖……哦,强子,他是我的强子,我的强子啊!
我打开车门,如一阵旋风般扑进他的怀里,刀子般凌厉的山风,狠命地刮着我的皮肉,而我,浑然不觉。
第二天,当地的晚间新闻里出现了在山里发现无名女尸的画面,强子站在那具面目可怖的尸体面前,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