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程社涛,网名灞河水,蓝田玉山人,1980年生人。爱好广泛,喜交朋友,工作之余喜好文字,《西北作家》首批签约作家。个人理念:用文字记录生活,借影像收藏岁月,以一颗赤诚之心交天下朋友。作品曾发表于《蓝田文学》《在蓝田》《大秦文摘》、《西部文学》《西北作家》等网络、公众平台。QQ:灞河水,598947196;微信:灞河水,chengshetao2014;个人微信公众平台:灞水长流,chengshetao
父亲
程社涛
三
父亲小时候,由于家里成分高,小学没有念完就被迫辍学回家了。十五岁时爷爷去世,父亲就开始和村里的大人们进山砍柴,偶尔还会拉着架子车去渭北换粮食,忍饥挨饿也是常态。所以父亲常常会对我和哥哥说:“你们生在了好社会,条件好,不饿肚子,有书念,爸小时候想念念不成,你们一定要好好学习,把书念成。只要是念书方面的事,爸一定无条件支持你们,你们能念到啥程度我就支持到啥程度。”于是,我和哥哥从小到大的学生生涯里我们家里最不缺的就是学习用具和各种本子、学习资料,只要是和学习有关的开支,父亲都会毫不犹豫地支持。对于我和哥哥的学习,他也总是用自己的方式强有力地支持着也强行干预着,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是在父亲的强迫下被迫“学习”着。
上小学时,每逢节假日,我和哥哥不光要做老师布置的作业,还要做父亲布置的家庭作业。父亲所布置的作业很简单,却也最让人头疼,最常布置的就是生字或者小字写五页。小伙伴们都在外面玩耍,我和哥哥却被父亲关到屋里“学习”,完不成是坚决不允许出门的,既痛苦,又无奈,更无助。我们也曾为此和父亲“斗智”。
起初,父亲布置家庭作业,只要求写够五页,从不做任何标记。我和哥哥苦于家庭作业的煎熬,于是就趁父亲不在家的时候商量着如何才能够给自己减负,既能按父亲的要求“写”够五页作业,又能够让自己不那么辛苦。经过一番苦思冥想,我们哥俩终于想出一个应付父亲的好办法,那就是把之前写的页数冒充进来两到三页,然后加上新写的两三页正好凑够父亲所要求的五页的任务量。方法想出来之后我们不禁为自己的聪明暗自窃喜,也曾用这种方法蒙混过关一段时间。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被父亲发现了我们的秘密,再后来,每次布置作业前父亲都会用笔在本子的空白处标记上页码,从此以后我们再没有机会做假。
那些年,为了生计,老家很多人都从事贩卖鸡蛋的营生,男人负责在乡下收购鸡蛋,女人负责到西安城卖鸡蛋。我的父母也一样,农闲时父亲会担着一担竹笼走乡串岭收购鸡蛋,攒够整整两笼便会由母亲坐班车带到西安城摆摊卖掉,出发的前一天还会用漂白粉把鸡蛋一个一个清洗干净,图的就是一个好卖相。那时候,一个进销存周期大约就是一周左右,父亲每天奔波于老家周边方圆十几里的土地上,除过雨雪天气基本上天天如此。遇上我们放假,每次临出门前一定不会忘记的就是给我和哥哥布置家庭作业,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我们的完成情况,也从不曾因为自己的忙碌而忽略过任何一次。
当年,我家所住的间半老房子是和伯父、叔父们在一起的一个三进入深的大院子,是曾祖父、祖父手里传下来的,是遵照哥东弟西,哥南弟北的老传统分的家。由于父亲在他的弟兄里排行靠后,所以我们家的间半房就位于三进房子的最后面一进,我们每次出入都会经过前面的厅房,而厅房的老式木门开关时发出的“咯吱”声恰恰是我和哥哥判断父亲出入的最好的“报警器”。
有一次周末,母亲去西安卖鸡蛋,父亲做好午饭,我们匆匆吃完之后,我和哥哥像往常一样在家做作业,父亲布置完他要求的家庭作业后出门去收鸡蛋。当听到前边厅房老式木门“咯吱”一声后,我和哥哥击掌相庆,父亲出去了,我们终于可以自由活动了。
于是,我们开始了蓄谋已久的计划——制作链子枪。我负责用榔头和铳子把一长串废旧自行车链子往下拆,哥哥负责用铁丝制作枪架子和具有高难度技术的枪头。由于枪头的形式有两种,分别为两节链子的枪头和一节链子带一个弹壳的枪头,我们还为制作哪一种枪头争论了好一阵子,最终我还是和以往一样同意了哥哥坚持的弹壳枪头,他说这种枪头可以装砂子和炮药,威力大。意见统一后,我们各自开始忙碌了起来。由于平日物料准备的充分,半下午的工夫,我们的链子枪已初步成型。我在哥哥的安排下用磨石磨着枪针,哥哥在对链子枪所用的皮子的弹性做着最后的测试。完成最后这一步就可以试枪了,试枪用的火柴已经准备到位。看着我们的成果,我和哥哥喜上眉梢。终于,我们有了属于自己的九节链子的链子枪,这可是我们哥俩梦寐以求的事。
在前不久的一天晚上,哥哥做梦都在念叨着链子枪,“西牛还有十一节链子”,这是哥哥人生中最有名的一句梦话,也是哥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真实写照。当然,西牛哥至今也不知道这句有名的梦话。
枪针磨好后装入枪膛,由于绑扎皮子的炮线有点松,在哥哥的授意下,我用手抻着皮子,哥哥用炮线重新对皮子进行绑扎。就在此时,前边厅房的老式木门“咯吱”一声响了。
“赶快看看,是咱爸还是六大?”哥哥慌张地给临窗的我说到。
我扭过头,目光透过老屋木格子窗的缝隙紧盯着厅房后门里视线所能到达的最远端。一个身影进入了厅房,还没有看清脸,但是通过那顶熟悉的草帽,我已经确定是父亲回来了。
“哥,咋办?咱爸回来了。赶快把枪藏起来吧。”
说时迟,那时快,哥哥一个箭步冲到了架板旁的一排放粮食的老瓮边,顺手一扔,链子枪连同还没有绑好的皮子就被扔到了那排老瓮的缝隙间。为了保险起见,他还用手把链子枪和皮子往老瓮后面拨了一下,在确保不会被父亲轻易发现后,我们回到了低桌前,装出一副认真写字的样子,静待父亲进门。
父亲进门后,放置好收购回来的两个半笼鸡蛋便来到了低桌前检查起我们的作业来。我们各自只写了不到两页,在父亲质疑我们的速度的同时,我们也以父亲出门时间短为由为自己辩护着。终于搪塞过关,免去了一场可能随时会降临的暴风雨,我们不由得暗自庆幸。其实最值得高兴的就是我们的链子枪做好了,还没有被父亲发现,这是一件绝对比免掉皮肉之苦更令人兴奋的事。
这把链子枪伴随着我和哥哥度过了快乐的半年光景,最终在那年冬季,在搬到新房后的火炕上,在我和哥哥的被窝里擦枪走火后被父亲发现。父亲一怒之下将链子枪直接扔进了母亲正在烧火做饭的灶膛里。
在父亲的心里,唯有学习才是王道。所有的玩具,尤其是具有杀伤力的链子枪、弹弓、弓箭等都是不可容忍的,是坚决打击的,也是毫不留情的。
父亲强迫式教育所带来的痛苦和煎熬几乎伴随了我和哥哥的整个小学阶段,时至今日,我在教育我的孩子时一直都在警惕着,生怕我重蹈父亲的覆辙。当然,父亲望子成龙的心情也是我成年后才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