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稳,中国诗歌报陕西诗人工作室副主编。笔名子玉,陕西蓝田汤峪人,人称“汤峪白先生”。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首届中学骨干校长。工作之余笔耕不辍,涉猎诗歌、散文、随笔等,作品被国内多家报刊杂志及知名文学平台采用。其文如玉,温润恬静,给人诸多思考和感悟。
老家
最近这几年,写的文字很多,不小心就码成一摞又一摞,如果有能力出书的话,也会有好几本的量了。我没出书,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文化不自信,害怕自己的东西不好,出去会影响或祸害他人;二是出书需要银子。目前中国的图书市场不景气,不管你是多大牌的作家,多好的作品,架不住人不想看,出的越多,就亏本越大。但是,爱文字的人,还是爱写,就是自娱自乐,也会坚持下去,不为别的,就是想给自己留个念想。
我知道,我最近的文字,和汤峪有关,和山水有关,和亲人有关,说到底,是和老家有关。人老了,就爱忆旧。有人说,老人有三个通病,叫爱钱、怕死、没瞌睡。我还没老到那个程度,只能说是年龄没到,心态老了。和人说话的时候,爱说小时候的事,和人聊天的时候,爱说山里的事,这也许就是快老了的预征吧!
昨天又一次进山了。我的侄儿有了孩子,按照农村的风俗习惯,要在老家给孩子待客,请乡党邻里喝满月酒。我们上店白家,也算是汤峪河一个有点名望的家庭,因为老爷子曾经是医生,功德无量,受人尊敬,家里过事时,常常高朋满座。前几年老爷子仙游了,加上汤峪河家家开起了农家乐,人都很忙,所以这次过事就简单了,不用准备太多的东西,饭菜就弄精一点,席口就弄少一点,将客人招待好就行。
回到家来,看到来我家帮忙的人,我很是感慨。我的恩师崔老师,还是来给我家上礼,他性格开朗,一手字也不错,做事认真,受人尊敬。看他的状态很好,其实已经六十五岁,退休多年,孙子都开始上学了。我家隔壁的根深哥,也是满头华发,他也是从县里回来,给我家帮忙的。在我的记忆里,根深哥多才多艺,学教的好,字写的好,二胡拉的好,是我县的林业专家。我家两隔壁,我是他看着长大的,我的身上有许多他的影子。当然,我也是看着他家夏炜长大的,夏炜的身上,同样也有我的影响。我老家小东口,是个很特殊的地方,村子小,人口少,全村的人集合起来,都没有山外一个大户人家的人多,但是很亲近。尽管姓氏不同,渊源各异,能聚集在一个山拐角,就是两个字“缘分”!所有的小东口人,都让亲情交织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了,没有彼此。
我的表哥也来了,他和我更亲。我表哥是我小姑的儿子,我姑父当过兵,进过藏,平过叛,直到现在,走路的样子,说话的腔调,行事的风格,还是有军人的范儿。我姑和我奶奶一样,性子急,人能行,处事泼辣,可惜的是英年早逝。我表哥在少年时,我姑就不在了,所有的家事,都是他和我姑父一起完成,也造就了今天的刚强性格。他身体好,脑子灵活,在上高中的时候,总是会呼朋引伴,是“娃狼”。我身体不好,性格内向,和山外的娃相处,容易吃亏,一直是我表哥保护我。我和他一起睡觉,一起吃饭,是他班的编外人员。后来人都知道,我有一个很义气的表哥,也就没有人想着欺负我。前几天,他的二儿子结婚,我回来了,但是单位有事,我身不由己,没有按照表哥的意思,给他帮好忙,自己觉得很内疚,但是没办法。我给表哥说了自己的心理,表哥呵呵一笑:“玉,哥知道,你忙!”
我的家,就在古穿心店的遗址上。老人们都知道,汤峪是过去联通关中和陕南的九大通道之一,是著名的骡马驿道。汤峪是西安府在城南的重要地方,是上林苑的所在地。汤峪温泉很有名,到汤峪来的达官贵人多,商旅大贾更多,从塘子街,进石门关,一路上行,到了我老家上店,就是人困马乏的时候,必须生火造饭,补充能量。再往上走,大岭下边,有一个地方,叫鸡上架,顾名思义,就是从汤峪山口进山,在穿心店用过餐,再继续上行,晚上就得在鸡上架或者骡子道住宿。越往上走,路越窄,曲里拐弯的,不好行动。 我小的时候,我家院子是用青石铺就的,石块很大,高低不平,但是石面比较光滑,能看出有数不清的人和骡马,在上边走过。下了场院的高台,沿着石阶走到河道,河里有列石,人踩着列石能走到对岸。河道边,石头上,有许多凿的洞,是过去赶驮队的人,拴骡马用的,还有石桩,还有地上散落的掌钉……你静静地看着这些遗存,脑子里会过电影,就是能想象到,当年的骡马队经过的盛况,还有悠远的马铃声……
坐在我家的院子里,就有坐井观天的感觉,四周都是山,而且很高。太阳从东边出来,九点左右才能照到我家的屋檐下,夕阳西下时,也就是三两点的时候,太阳就跑了,跑到了山那边,不理我们了。说实话,我们山里的孩子,能享受光合作用的时间,远少于山外平原的孩子。我们看的就是溜溜儿天,没见过什么天圆地方,就知道天就是个长方形,就是那窄窄的一溜儿。 老家的河里,有一个巨大的石头,小的时候,没感觉它像什么,后来山外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就有人开始端详起这块巨石,有人说它像一个千年老龟,就卧在河道上,将水流分成两股儿,从它的左右腋下流过。我们小的时候,在巨石上放几根木头,就是桥了。山洪下来的时候,水里翻滚的石头,和它碰撞,声音如雷。也有水特别大的时候,水会淹没巨石,也会冲走浮桥,让人看不到巨石的模样。我的胆子比较小,一般在下雨,或者山洪下来的时候,会躲在屋子里不出来,也不想看那摧枯拉朽的阵势,听不惯那石头相互撞击的声音。
今天,我看老家对面的山坡上,有一簇一簇的淡红色的花,花色不艳,也不媚,就是很朴素的生长着,就是自自然然地开着,没和别人争什么,也没有别的花在这个时候开,所以也不用争什么,就是在满坡苍翠之上,一树一树的开着,让人看了心生喜欢。我知道这种树叫黄栌子,是山里最普通的树种,成不了大才,就是能编筐,就是能烧火而已。秋天,霜起了,满山黄栌子的叶子都红了,很壮观,可以媲美北京的香山红叶。我想近距离去看看,去拍几张照片回来,但是没有做到,黄栌子都长在山坡上,没有路不好走。我家今天有客人,需要招待,总不能为了它,撇下客人,独自去采花吧? 中午的天气有点怪,天平静的一丝风都没有,可是由于在山里,海拔相对较高,一点也不觉得闷热,有不适的感觉。
就这样,我家的客人,在热闹之后,坐完了席,陆续回家了,我们送走了所有的人,打扫了战场,也就坐下来说说话,我今天有点像超人,没感觉到太累,反而和家人在一起,坐在自己的院子里拉话,很幸福。如果不是妻子需要上夜班,我真的不愿意离开生我养我的地方。我就是喜欢坐在老家的石头上,看天上的流云,赏山坡的花色,听耳边的风声,回忆那些美好的记忆,是我最愿意干的事。
回到县城的家,我的心思还在山里,还在老家,于是就有了这堆文字。我还有个发现,就是写家乡,不用思考,就让思绪乱飞,让笔意流淌,啰啰嗦嗦絮絮叨叨的,不讲究,也不必要讲究,觉得就像陪老娘说话,因为在老家,我永远是长不大的人。